“她穿的什么呀，真是难看死了，啧啧啧，就这样的人也配得上我们师兄？”
周围的人声音不大不小，沈幼安刚刚好听得见，她没有侧目，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沈幻灵挺直的背脊，一步一步，郑重无比的朝他过去。
这样也够了吧，至少人家愿意为她放弃这一切，知道沈幻灵真实的心意，沈幼安就已经很是满足。
“让我先来吧。”到了沈幻灵的身旁，沈幼安主动抓起他的手，周围一片吸气声响起，似乎是不能接受他们的白月光大师兄被另一个行为不堪入目的女人握在手心。
“我先来。”沈幻灵回握住沈幼安的手指，轻声道：“答应我，一会儿要是我下不来，你就别再继续了。”
“师兄，你会死吗？”
“不知道，没捱过噬魂钉，只知道疼，以前也没有前辈碰过这玩意儿，我算是第一个。”
“你要是捱不住，就下来，我不会怪你的。”
“嗯。”沈幻灵笑着揉揉沈幼安的脑袋。“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其实有几分把握能回来，沈幻灵自己也拿不准，但是他有几分担心沈幼安，因为怕对方会受不了这种灵力被拆分的冲击，沈幻灵有一把随身长剑，那剑的名字叫‘世安’，寓意是‘一世长安’，沈幻灵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它，所以现在腰间也是空荡荡的一片。
向来受刑都是要别家的主事来实施，所以今天噬魂钉的施刑者自然只能是慕非白，八十一张符纸已经端端正正的摆到了台前。
“沈幻灵，你决定了吗？从此退出修真界？做一个不受约束的普通人？”
“是。”沈幻灵轻微颔首，真诚道：“麻烦非白哥了，背弃父母的约定，我很抱歉。”
“你先？”
“对，我先来。”
“不如让沈姑娘先来吧，我们看看她能捱得住多少根，不然你先捱了个干净，到头来人家又捱不住了，那你岂非是白费了功夫？”
“……”
“我可以答应，她捱剩下的，你替她，只要你们两个一起凑齐一百六十二根，那我也认了。”
沈幻灵回头看看沈幼安，沈幼安身上的那套红色嫁衣他是见过的，小时候夜里两个孩子约会的时候，偷偷摸摸的什么地方都待过，沈幼安在绣裙上绣鸳鸯那会儿，沈幻灵便坐在她的身旁研究符文秘术，衣服做好之后他也没机会再看见过，沈幼安只说成亲的时候再穿给他看，如今好不容易见着，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你真好看。”
“师兄今天也很帅呢。”沈幼安鼻头一酸，然后强迫自己笑了出来，她抬头去看慕非白，看那男人眼底的不屑，开口道：“慕家主，我和师兄一起受罚吧，要是两个人其中有一个捱不住了，还请麻烦您立即停止对另一个人的惩罚。”
沈幼安知道，就算是有人捱不住，那么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是沈幻灵。
“行。”慕非白答应的痛快。
“不行，哥哥，不可以。”慕敛晴立即出声阻止，可是话还没说完，她就发现自己的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封住了，甚至连身体也跟着动弹不得。
“两位，请。”慕非白一挥手，‘灵景台’前又立刻多出了八十一张符纸。
沈幻灵朝沈幼安伸出手，两个人携手上了‘灵景台’，台中全是细细密密的蓝色灵气聚起的丝线，刚刚踏足上去，那些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的东西，便自觉的捆住了沈幻灵和沈幼安的双手双脚，然后拉着他们二人上了半空之中。
“师兄和我真没默契，我还以为你也会穿红衣服呢。”
“我哪里有红色的衣服？”沈幻灵笑道。
“可是我也没有白色的衣服呢，早知道就都穿道袍了，不然两个人挨在一块儿都不搭调。”
“没关系，第一颗噬魂钉下去，衣服就能变成红色了。”
慕非白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几句，面前的符纸便并排起了两张来，在慕非白的灵力操控下，那符纸焚烧干净后化作同那‘灵景台’中颜色无二的蓝色剑刃，只需一个挥手，便快速的朝沈幻灵和沈幼安的心口刺去。
“天呐……”台下弟子纷纷惊呼。
慕非白并未留手，说不定还刻意加重了几分力道，沈幼安口中的鲜血是喷出来的，那种心脏被打碎的疼痛，让她第一下便觉得难以承受，沈幻灵稍微要好些，他闭紧了嘴巴，鲜血只是从嘴角溢出了一些来。
几乎是没有停留的，第四张、第六张、第八张、第十二张不停的朝他们二人的心口刺穿而出，沈幻灵的衣服，是在捱过第十六张‘噬魂钉’时被血染透的，这才第十六张，还有六十五张。
沈幼安疼到手脚发抖，她正想喊一声，停了吧，这就够了，一起挨过‘噬魂钉’，一起为对方努力的想要放弃如今的生活回归平凡，就已经足够她用来回味一辈子，沈幼安张嘴的时候牙齿发颤，痛到无法开口，没来得及说话，突然感觉有一股力量冲进了自己的身体，她下意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然后看着自己的身体继续被‘噬魂钉’刺穿，但是却再也没有叠加的痛意袭来。
是谁？
“我帮你挨几颗吧，我不怕疼。”是琴歌的声音。
不必了，我放弃就好。
“别啊，沈幻灵还能抗呢。”
我不想让他疼，你出去吧，我要停止这样的惩罚。
“为什么？你要放弃的话，一早就放弃呀，人家都为你挨了这么十多二十来下，你现在才说放弃，那之前的不是都白白受了？”
你不懂，我只是想让他永远记得今天，让他记得自己曾经为一个女孩这么痛过，就够了。
“你……不会是有毛病吧？”
我确实是，有点儿毛病，还是请你先出去吧，总之谢谢你，琴歌。
“……”
沉默了几秒钟后，沈幼安身上的痛意又重新开始，她不知道琴歌到底是真的不怕疼还是只是想帮自己，但是现在没办法顾着那只小老虎了，她的满脑子都只有沈幻灵，沈幼安张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嘴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封住的，她惊讶的朝慕非白站着的方向望过去，却见那男人理直气壮的模样。
灵符还是在往沈幻灵身上打，但是沈幼安却被慕非白一个挥手给扔下了高台，她滚过的地方全是蹭的血迹。
“心意动摇就没资格再受，你挨了三十一颗，现在还剩一百颗。”慕非白沉声报数道：“我们不如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不要了，不要了，她不要了，但是这些放弃的话，根本就叫不出口，沈幼安只是弯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浑身都疼的要命。
一共是一百六十二根噬魂钉，沈幼安自己只捱了三十一根，沈幻灵也捱了三十一根，还剩一百根，沈幻灵还得全部捱下，不然他们两个，一个都出不去。
可是实在是太疼了啊，血迹顺着脚尖滴下厚厚一滩，沈幻灵的意识开始涣散，他垂眸看了看，看见趴在台下的沈幼安满眼是泪的望着自己，嘴角的血迹顺着脖颈，触目惊心的一片，让他心疼。
沈幻灵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从锦阳花都的死人堆里拉出沈幼安的时候，那丫头也是这样，满眼含泪的望着自己，他哄了好久，劝了好久，最后给了糖，给了花，人家才愿意和他一起回晋安西宁。
沈幻灵挨足了八十一根，连再多一根也受不住了，双眼一合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慕非白也没想整他，见人晕了，同样一个挥手让沈幻灵也从高台上滚了下来。
“你们失败了。”
伴随着慕非白的宣告，慕敛晴身上的符咒被解开，沈幼安身上的符咒也同时被解开，慕敛晴朝沈幻灵趴着的方向跑过去，沈幼安却是动弹不得。
“北阖前辈，婚约还作数，婚事你们沈家安排，我这就回家去准备嫁妆。”
“喂，沈幻灵，沈幻灵，哥哥，你不会打死他了吧。”慕敛晴抱着浑身是血的沈幻灵，惊慌失措的尖叫起来。
“有灵力的人，哪是那么容易死的。”
“可是，可是他的心跳好弱。”
“挨了八十一下，你还指望他那颗心能如何跳？”
“好了好了。”北阖慢吞吞的上前，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便道：“还不快把你们大师兄送回去疗伤？真是丢人现眼，非白侄儿，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
“没关系，沈幻灵留下，这位姑娘，我就带回长乐商丘了。”
“你？”北阖有些不解。“这孩子的确是做了错事，可终归是我们沈家的人，你带回去，怕是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当初沈默叔叔来给敛晴定婚约的时候，顺便还许了我一门婚事，北阖前辈可还记得？”
“记，记得，可是不会……”
“就她了。”慕非白伸手一指，既然是要来解决事情，那他自然是要替自己的妹妹把事情解决干净。“带走。”
沈幼安趴在地上，她轻唤了几声沈幻灵的名字，声音虚弱到连自己都听不见的程度，她还有意识，沈幻灵却是一动都不能动，然后自己眼睁睁的看着刚刚为自己受满了八十一根噬魂钉的师兄，就这么被四五个师弟们小心翼翼的抬走离开，沈幼安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下的血迹，她只是看到沈幻灵刚刚躺过的地方，受刑的地方，全是一片刺目的腥红。
眼睛的酸涩疼痛来的猛烈，沈幼安能意识到，这一别，就是再也碰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