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婶婶早就过去了，咱们妖族跟人类势不两立，今天不弄死那些白痴，爷爷我就不姓兰，你别管了，搁屋子里待着哪儿也别去哈，这些事情让哥哥来。”小蛇拍拍自己的胸脯。
两百岁的兰奚蛮在妖族确实是会受到其他妖怪的关照，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在哥哥姐姐眼里就是一小孩儿，听到漫清月河的时候很难不想到林静诗，兰奚蛮在洞府里跳脚又跺脚的等了好几个时辰，实在是等不住就也跑进了‘莫穿林’。
樟树散出的迷香气味儿很容易就会让人迷失方向，兰奚蛮停下了好几次定住自己的妖力，这才勉强能在林子里穿行。
林静诗他们本来没想来蛇族的老巢，摸着良心讲确实是迷了路，本来只是有一个小师弟养的绿尾小鸟儿飞进了林子里，谁知道那小师弟从天亮进去到天黑也没回来，大伙儿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闻着妖气儿就过来了，结果一进去找人吧，四分五散的到最后就彻底迷了路。
蛇族众妖出动的时候，整个‘莫穿林’里熙熙攘攘的能听见的全是‘簌簌’声儿，那是蛇在树林里穿行的声音，密密麻麻的，听得人鸡皮疙瘩能掉一地儿。
夜里视野本就不怎么好，灵符燃起来的时候闪出来的金光格外扎眼，林静诗刚刚瞧见有动静便立即拔剑想赶过去，谁知道哪怕就是自己朝着那光芒的地儿快速奔袭，也始终是跑不到尽头。
“救命啊，救命啊。”
“师姐、师姐，好多蛇，好多蛇……”
林静诗只带了十二个小师弟出来，结果全部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为蛇族填了肚子。
其实人类有多恨妖族，妖族就同样有多恨人类。
兰奚蛮在林子里摔了一个大跟头，‘咕噜咕噜’的滚了好几道弯儿才砸到了坐在大石头旁发呆愣神的林静诗脚边。
樟树林的迷雾很容易把人给迷晕，林静诗点了好几张清心符才勉强能保持头脑清醒，夜里不适合找路，所以她打算等到第二天天亮之后再走。
“你你你，你们自己个儿闯进来的啊，和我没关系，不是我吃的你师弟。”兰奚蛮见着林静诗就条件反射的害怕，他身子都没坐起来就连滚带爬的往后退。
林静诗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并没有要拔剑的动作，“你们蛇族吃人的时候，吐骨头吗？”
“不吐，都活吞的。”
“……”
“那什么，你救过我一命，所以明天早上我放你出去。”
“……”
林静诗心里是难过的，带着弟弟们好好出来却又不能再带着弟弟们好好回去，她没再说话，兰奚蛮纠结到底是陪她，还是明天早上再过来接她的这个问题就纠结到了快天亮，想着想着想困了就把自己挂到树枝儿上休息去了。
“赶紧找找，我还闻着有人味儿呢，今天一个臭牛鼻子都别给我放出去，他奶奶的，杀了我们那么多同族，今儿个长性了还敢来南肸湾洞府？”
又是吓人的‘簌簌’声儿。
兰奚蛮被这声音吵醒的时候天已经亮的差不多，林静诗一晚上没睡，兰奚蛮跳下树枝去拉她的时候，她还眼神空洞洞的瘫在那儿。
“别发呆了，快走吧，一会儿我哥哥姐姐找过来，你就逃不了了。”
兰奚蛮拉林静诗的时候，林静诗没躲也没反抗的就乖乖站起来跟着他朝外头去了，兰奚蛮挺吃惊，一般这种修道的人在他心里都挺虚伪的，就特道貌岸然的那一派儿，按理说林静诗这会儿就应该拒绝他的带路，然后放话说要同蛇族决一死战，为了她的弟弟们报仇，结果人家屁都没放一个，就跟着跑路了。
“就这儿，你顺着小路走出去就离开这片儿了，赶紧走吧。”兰奚蛮把路给林静诗让出来。
“谢谢。”
“不谢不谢，这算是还你上回救我的那一条命了，快走吧。”
“如果我上次不救你，你是不是这次就不救我了？”
“啊？”兰奚蛮愣了愣，“不是，你上回不救我我就死了，我还怎么救你啊。”
“是，是啊。”
“林道长，你没事儿吧。”
“谢谢。”
“你刚刚已经说过谢谢了，快走吧。”
“……”林静诗站着没动。
“林道长？林道长？”兰奚蛮拿手在林静诗面前晃了晃，“你也别怪我哥哥姐姐们，你明白的，人类和妖族现在的关系就是这样，上一回你劝我回了妖界就再也不要来人间，这一回我也劝劝你吧，你回了人间就再也不要来妖界了。”
这算是两个人的约定，在兰奚蛮的认知里，出了‘莫穿林’就是人间，所以他没再踏出去过一步，但是在林静诗的眼里，或者说是在其他修真界子弟的眼里，除了幽冥地界外的其他地方，都是人间。
所以后来林静诗带着修真界打进南肸湾洞府的时候，兰奚蛮信都不肯信，这居然会是他心里一直守住的约定的那个人。
“杀。”
都说斩蛇斩七寸，那天兰奚蛮的眼里全是断成了两截儿的姐妹兄弟，亲戚朋友，血流成河，即使冷血如他，都没忍住在五六个林家子弟的压制下发狂。
“林静诗，林静诗，林静诗，林静诗。”骂人的话、质问的话、甚至于是求情的话，兰奚蛮一句都说不出来，他只是发了狂的在喊那个名字。
林静诗没杀他，最可笑的是，她说这是在还恩情。
还恩情？这算什么？她救他一次，他救她一次，她又救他一次，合着到头来他兰奚蛮还欠着林静诗一条命？
还不如杀了她，还不如杀了她，兰奚蛮开始疯狂的后悔自己救林静诗出‘莫穿林’的事儿。
‘百越金陵’就靠着‘漫清月河’不远，兰奚蛮满身血迹出了南肸湾洞府，跑去狼族求助的时候，东方家一口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当然这也是他日后和东方凉薄关系一直不错的原因，人家家里肯雪中送炭，那他就活该一辈子欠着东方凉薄这情。
所以林静诗算什么？所以林静诗就活该死。
兰奚蛮两百岁的时候，东方凉薄也就差不多两百来岁，两个人都是小孩儿，狼族和林家动起手来的时候，他俩自然也就是一块儿行动了，兰奚蛮还记得东方凉薄小时候挺爱说话的，后来他姐姐没了，他才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人类和妖族啊，就这么你杀我，我杀你，你报仇，我报仇的斗了上千年，也斗不出个谁强谁弱来。
林家覆灭的时候，整个漫清月河都是一片烈烈火光的烧焦味儿。
东方凉薄踢开林静诗的房间门时，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两百岁的习惯，那会儿东方凉薄的狼耳朵也和琴歌的虎耳朵一样，长在头顶的。
“我去，这些怂货跑的挺快啊，哼，你别伤心，我一定把那女人抓回来，让你亲手替你父母亲人报仇雪恨。”东方凉薄拍拍兰奚蛮的肩膀。
“我一定，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牙齿快要咬碎进了肚子里，手指头捏的‘咯吱’响的像要断掉，兰奚蛮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恨，在这个杀戮都是平常的时代，也实在不知道是为什么恨。
东方凉薄特地下了命令，说要留林静诗一条命让她最后一个死，兰奚蛮遇人就放毒，杀到最后杀红了眼，越杀越兴奋。
后来林静诗扔剑的时候，身上还有灵力，但是她放弃了，隔着火光远远的望了兰奚蛮一眼，然后她冲他笑笑，像是刻意引导似得，带着兰奚蛮去了漫清月河林家的后山，也就是林静诗第一次放兰奚蛮的逃命的那个地方。
甚至于那棵树兰奚蛮都记得，林静诗放他离开的时候，他还躲在那树上睡了好几天。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林家的道袍是白色，兰奚蛮抬头的时候，林静诗的头发都散乱了一肩，她脸上身上全是血，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也很可怜，眼里有雾气，就这么折断了树枝儿朝他身上摔下来，兰奚蛮没伸手去接，也没躲，就这么被人家仰面砸了个翻天。
兰奚蛮倒下的时候看见了那晚的月亮，特别圆。
“小妖怪，你别恨我啊。”
“来南肸湾洞府真不是我的主意，我这个人冷血的可怕，虽然弟弟们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来找你们报仇。”
“你还记得你以前问过我，说，人类和妖族为什么不能好好做朋友吗？其实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可是在人间，我说的话也和你说的话一样不作数的。”
“所有人提起林静诗的时候，都觉得修真界就靠她了，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杀人，也一点儿都不想杀妖，我甚至连只蚂蚁都不想踩死，我最大的心愿是能养一条狗。”
“小妖怪，我马上就会死掉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还留着灵力就这么放弃了吗？偷偷告诉你，我是打算一会儿撑不住的时候，还能有力气伸出手来自己拍散自己的魂魄，这样，就能永不超生了。”
“活着真的好累啊，我不想活了，下辈子，也不想活了。”
在南肸湾洞府，兰奚蛮能逃一命，真的真的是林静诗苦苦坚持下来的结果，那天她跟着回了家，一回去就挨了家里长辈的十多个巴掌，还被罚着在祠堂一连跪了十多天，东方凉薄踹她房间门的时候她还在被罚，不是害怕所以逃走了，是因为还在祠堂里罚跪，后来林家实在撑不住狼族的进攻，林静诗才出来的，出来的时候林家已经没了，她的确出手挡过几剑但是也真的没伤一条命，如果兰奚蛮肯好好看看她的脸，也许能看清那浅浅的几道巴掌印儿没散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