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死活跟你我没有关系。”
“跟我有关系。”琴歌很坚定这个事实，“舅舅，我很爱她，我不能就这么扔下她走了。”
沈幼安和琴歌的那段记忆冗长复杂，记起来的确实都不是全部，有些迷了路的记忆很难在找的回来，即便是像‘琉璃莲花灯’这样的灵器，也至多不过是能起到一个帮扶的作用罢了，真正能恢复的，就还是得靠沈幼安自己。
“东方大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吧。”宁千千眼瞧着琴歌就要撞上枪口，害怕这两人在外头动起手来，只好拽了拽东方凉薄的衣角边，“咱们先回去把宁叔叔的魂魄聚起来，然后再说别的事儿？”
“回去我再同你说此事。”东方凉薄瞪了琴歌一眼。
“舅舅，你既然没事，我就不回长乐商丘了。”
“白琴歌，你，你疯了吧。”宁千千气的跳脚，她压低了声音跳到琴歌面前，伸手想拉他走，“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不行吗？东方大人都生气了，小心他一会儿抽死你呀。”
“舅舅，我没跟你开玩笑。”琴歌并未受小狐狸的影响，继续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既然没事，我就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儿去？回锦阳花都去？还是回百越金陵去？”东方凉薄眯了眯眼，他伸手把小狐狸拉到身后，慢慢悠悠走了两步来，站到了琴歌的面前，“就为了一个人类女人，你现在也要放弃自己的家人？”
“幼安也是我的家人。”
“我才是你的家人，我才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沈幼安不过是你修炼路上碰着的一道劫难，你渡得过便是好的，你渡不过便是噩耗。”
“就算是劫难，就算是噩耗，她也是我不能抛弃的。”
“你……”东方凉薄抬手想打，却忽觉胸口一道灵光闪过，来不及避让，慕非白的一张符纸从胸口打出，那只黄金面具从衣服里落了出来。
慕非白稳稳当当落在地面，帮琴歌把这一巴掌给拦了回去，“琴歌少主身上的伤怕是也没好全，这一掌，未必挨的住。”
“慕非白。”东方凉薄皱了皱眉头。
“东方前辈。”慕非白客客气气的朝东方凉薄行礼。
“你不会是来献灵心的吧。”东方凉薄冷笑一声。
“没错。”
“小狐狸，我不是说过，慕非白的心不要吗？”东方凉薄斜睨了宁千千的一眼，“你家宁叔叔可说了，生生死死都不想再和这个男人扯上关系，你说我若是还用了人家的心，你们家宁叔叔醒来知道了，那还不得生生再把这颗心剜出来扔掉？”
“东方前辈不告诉他便是。”慕非白客气回答。
“我可不是个会说谎的人，谁问我什么，我向来都是说实话的。”
“修真界有灵心的人不多。”
“不要你的，不要沈幼安的，那麻烦各位去把沈幻灵的那颗心给我取过来，宁清逸这一缕残魂，我可是护不了太久的了。”
“前辈，还是用我的吧，幻灵师弟他一不欠妖界，二不欠宁清逸，实在是没道理白白给颗心出来。”
“他不欠，那你的意思是你欠？”
“这颗心，确实是我欠他的，我愿意还，心甘情愿的愿意还。”
“你愿意给，可我们不愿意要。”东方凉薄侧过身去，“再说，他沈幻灵给不给心，是他自己能决定的吗？没道理，我东方凉薄何时讲过道理？我向来都是要谁死，谁就得死，要谁的心，谁就得乖乖再给我送过来。”
“舅舅，你到底怎么了？”琴歌有些不解的喊了一声，“你不是说宁叔叔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吗？我听了你的话，杀了九十九个无辜的人，挖了九十九颗无辜的心，现在就差这一步，可是你偏的纠结这是谁的心？人家沈幻灵凭什么给我们这颗心？慕非白愿意给，本来我也觉得没道理，可既然是他欠宁叔叔，你收了又何妨？”
东方凉薄摇了摇头，“孩子终究还是孩子，慕非白的心我不会要的，沈幼安和沈幻灵，你挑一个人带过来。”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为你舅舅一个高兴。”
“你……”琴歌觉得不可理喻，正欲上前又被慕非白伸手拦下。
“我知道东方前辈在想什么，宁清逸肯定不会愿意要我这颗心，这我知道。”
“为什么？”琴歌又问。
“琴歌少主，你想想，若是有一天你不幸成了一缕亡魂，有人要把沈幼安的心挖过来救你，而沈幼安也同意了这个提议，但是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你愿意要这颗心吗？”
琴歌张了张嘴，没能说得出话来，他咬了咬牙齿，然后转头朝向东方凉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沈幻灵他，他终究是跟这件事情无关的。”
“怎么无关？他要是不摆这个灵阵，你宁叔叔能死？”
“可是。”
“白琴歌，舅舅就问你一句话，你宁叔叔的生死对你来说是不是无足轻重？”
“不是，宁叔叔对我很重要，可是他也只是对我很重要，管人家沈幻灵什么事情，人家是修真界的人，见着你们这两只大妖，起灵阵保护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虽然后来大家说好一起收手的时候，他们多打了一道灵力出来，可是我在背后看的清清楚楚，这根本不是沈幻灵的问题，他也是被迫的，他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收不住手。”
“所以你宁叔叔就活该死了？”
“舅舅，宁叔叔为什么会挡你那一掌，又为什么会挡你那一道灵力，你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宁清逸就是因为不想让慕非白死，宁清逸就是因为想让慕非白能好好活着，可是他东方凉薄也就是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不愿意取了慕非白的这颗心，“你道理这么多，你说，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慕非白不能死，沈幻灵不能死，沈幼安不能死，所以宁清逸就活该死？”
“谁都不想让宁叔叔死，谁都想让宁叔叔再活过来，但是让他活过来的代价必须是要另一个无辜的人去死的话，那……”
“那你怎么样？”
“那我也什么都没办法做。”琴歌无奈一笑，眼底尽是看不透的哀伤，“我只能看着你去取沈幻灵的心，我只能看着沈幼安一直伤心，我只能左右为难，我只能里外不是人，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走了一趟人间，就是爱上了一个想要保护却根本没办法保护的姑娘，我给妖界带来的是灾祸，我给人间带来的是劫难，我从头到尾就是个祸害，十八年前的那场花都大战就不该讲和，我们就该拼个你死我和，我和沈幼安，就不该碰面，更不该相爱。”
尽管知道琴歌喊出这些话的时候，心底是有多么的绝望与无奈，但是就这么真真实实听见的时候，沈幼安的心头还是猛的一片刺痛，鼻子酸酸麻麻的，眼睛肿胀干涩，若不是沈幻灵在身旁抓了她一把，估计她都得琴歌一般，在吼完那些话之后就双腿无力的跪到了地上，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沈幻灵是慕家的弟子跑过来讲慕非白突然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就消失了之后，这才追出来找人的，沈幼安是顺路寻了一道过来的，尽管知道宁清逸和慕非白的恩怨情仇，但是沈幻灵还是没办法赞同他就这么把心给交出去，若是修真界再少一个慕非白，那真就是没法玩了。
“以前父亲，带着妖界众妖，屠城杀尽整个锦阳花都城内的所有人，沈幼安的父母就是被他们给杀掉的，可是我跟沈幼安在一起这么久，她从来没说过半个这是我亏欠她的字，我追沈幼安的时候，一直同她讲的是，人妖可以相恋，我到一个地方就收集一个人妖相恋的故事，我一个一个讲给她听，我许了那么多誓言，现在就因为你们，这里不行，那里也不行，修真界不能留，妖界也不能留，我是妖界少主，她是修真界沈家的弟子，你们谁要打都跟我们两个有关系，你们谁要打都避不开要找我们两个，所以我以前同她说过的话就全部不能作数了吗？”
“你们要打要打要打，要打就好好打一次啊，打到总得有一方再无还手之力就好了吧，打的大家都死了是最好了，最好我杀了沈幼安，沈幼安再来杀了我，然后，然后……然后你们记得以后告诉人间妖界所有的小辈，告诉他们，人妖根本就不能在一起，人妖根本不可能有结果，以前你们所有人都告诉我，喜欢什么就去拿什么，想要什么就去争什么，我活了这么久，长到这么大，我就喜欢沈幼安，我就只想要她，我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得到了，大家又都一个赶一个的上来拆散，既然不可以，一开始就说不可以啊，宁叔叔，宁叔叔他明明一直告诉我的都是，可以，他说的可以啊，他自己都说可以，可是他现在自己用一条命来换了答案说根本不可以。”
“所以现在我该怎么办？我做一件事情要考虑你们所有人的感受，我不救宁叔叔就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舅舅，我杀沈幻灵又对不起沈幼安对不起慕非白，我要考虑所有人可没有一个人来考虑我，舅舅要我站立场，可我站回来了沈幼安要怎么办？我走哪边都对不起别人也对不起自己，你们知道吗？沈幼安现在都不愿意和我说话了，我也没再敢跟她说话，我不敢，我现在甚至都不敢跟她说话，以前明明看着她，都能追着她的背影喋喋不休的念上一整天，可是现在人就在面前，甚至就在我的枕头旁边，可是我不敢说话。”
“为什么非要逼我做个选择？”
“为什么？”
“为什么？”
“选择你们自己不能做吗？就当我不存在，就当我从头到尾都是个死人，就当我从没存在过，或者，真的让我永远消失。”绝望，绝望，绝望，只剩下了无尽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