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到这一步，仿佛没办法收场了似得。
做什么都是错的，做什么，都没办法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
撕心裂肺的吼完叫完，耳边空荡荡的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儿，琴歌觉得脑子眩晕的厉害，好一阵儿才压下了心头的那阵恶心感。
“我说过了，这就是你的劫。”东方凉薄抬眼望望，一抬手就斩断了沈幻灵和沈幼安躲着的那棵大树，“两位既然来了，那我们今日就把话说个清楚吧。”
琴歌听着声音抬头的时候，沈幼安正朝他跑过来，然后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差点儿没把他砸了一个跟头。
是想说点儿什么的，但是又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说什么会比较合适，两个人面对面跪着，琴歌只能僵硬的抬手回抱住沈幼安，然后长久的沉默下去。
沈幻灵走到慕非白的身边站定，然后客客气气朝东方凉薄拱手做礼，“东方前辈。”
“我就不同你们拐着弯子说废话了。”东方凉薄微眯了眯眼，目光扫过琴歌，最终停留在了沈幻灵和慕非白的身上，“这一年我留在锦阳花都，费尽了精力就是为了守住宁清逸这几缕残魂，哪怕是白卿如废我一条手筋，我也没有放弃让这狐狸就这么烟消云散，宁清逸是我手下的人，而我东方凉薄最大的一个缺点就是护短护进了骨子里，这世上除了我自己能来亲手清理门户，别的人都没有资格碰我的人。”
沈幻灵低了低头，表示自己认可东方凉薄说的话。
“琴歌同你们沈家算是有姻亲，我也不想过于为难你们几个孩子，妖力的攻击性太强，勉强聚灵反而会起反效果，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们给我一颗灵心，让我助这狐狸转世投胎，再入轮回，免得我这手一松，这祸害可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前辈，我的心……”慕非白刚要开口。
“你们两个今生的恩怨今生已经了了，我不希望那狐狸来世还要同你牵牵绊绊，只要沈幻灵这次肯献心，我承诺，百年之内不与人界动武，若是白卿如敢起什么祸乱的心思，我会内部解决此事，绝不伤及人类半分。”
要沈幻灵献心，那还不如要沈幼安献心呢。
这是听了东方凉薄的话后，琴歌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知道这话的意思算褒还是算贬，沈幻灵那小子说高了是有抱负，说低了就是爱自己胜过爱一切，要他平白无故给宁清逸献一颗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给也是可以，我很尊重你们的选择。”东方凉薄道，这话说的平静淡然，可任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了，这颗心我要了，你们不给，那我就只能明抢。
“你把心给宁清逸，我能把心给你吗？”慕非白抬头看沈幻灵，从始至终他也未曾想过反抗，要救那狐狸的心，比什么时候来的都要迫切。
沈幻灵看看慕非白。
看他眼里的真诚，却是很难拒绝。
“东方前辈，晚辈有一法，不需献心也可救宁前辈一命。”沈幻灵皱了皱眉头，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憋出这么一句话来，“灵心聚灵的确具有奇效，但此法却并非唯一，在人妖休战的这些年里，晚辈一直潜心研究阵法，灵阵一直是能将修灵之人的灵力强度最大化的辅助灵器，若是前辈肯信我，还请能把宁前辈的魂魄交付于晚辈，晚辈只要九九八十一天，定能再交还您一个完好无损的魂魄。”
沈幼安有些吃惊的抬了头，灵心聚灵的法子估计是整个修真界的修道弟子们都知道的古法，可沈幻灵说的什么灵阵聚灵却是闻所未闻，心里还是有很多的不确定的因素在，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同样什么都不能说，完全信任沈幻灵说的话，她只能做到这个。
东方凉薄没有答话，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他们的不信任。
“还请前辈相信晚辈，若是此法不成，晚辈愿献灵心，采用古法救回宁前辈的残魂。”
东方凉薄还是不回答，但内心多多少少有了些无言的挣扎。
“舅舅，信他一回吧。”听了这么久，总归是抓着了一丝希望，琴歌扶着沈幼安站起了身子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信沈幻灵，他不敢拿宁叔叔的命开玩笑的。”
“晚辈的确不敢拿宁前辈的性命来开这个玩笑，晚辈也不敢拿这些谎话来戏弄东方前辈。”沈幻灵继续诚恳的劝说道，“一年前在百越金陵摆阵困住前辈，确实是我们修真界考虑欠妥，但是前辈应该明白，当日你我双方若是真同对方下了杀手，那我们大家今日也绝不可能都安然无恙的能再站在这个地方，我们修真界虽落寞百余年，但其先祖传承到骨子里的东西还在，前辈是见证过修真界大盛大衰之人，理应明白，两族泯灭并不合常理。”
“你，这又是在劝我修好？”东方凉薄沉声道。
“不是劝，人类和妖族本就已经是在修好盟约的条规之下友好安定的生活了这近十年，期间未曾出过一件恶事，人妖两族互灭，这本就违背了六界之中，众生皆为平等的道理。”
“如今白卿如不愿同你们修好，所以你们打算从我这里下手了？”
“白玄壑统领妖界攻占人间，大肆屠杀人类百姓之时，东方前辈并未参与，所以晚辈一直相信，东方前辈是识大是大非之人。”
“别给我戴高帽子。”东方凉薄粗暴打断。
“东方前辈，妖族好战，琴歌少主却因维护盟约而导致如今在妖界的风评口碑极差，虽然这其中也有不少白卿如落井下石的功劳，可是您应当知道，人类妖族混战这几百年来，只有琴歌少主坐镇妖界的这近十年间，妖族和人类才是真正做到了和平稳定，互不干扰。”
这话说的中肯，琴歌这厮虽是孩子气了一些，可他没有东方凉薄那护短的毛病，这世上的事情，对琴歌来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总能站到一个十分公正的位置上来判这个事儿，脑子虽然有些转不过弯儿，但好在心是善良的，这些年妖族虽然对他的行事作风不满，可是又挑不出毛病来说，如今便只能拽着他和沈幼安这事儿，摸黑造谣说这货的心是向着修真界的。
可琴歌哪里是向着修真界？他充其量也就是稍微向着了些沈幼安。
听了这话，东方凉薄也是一阵沉默，妖族好斗是真，他以前年轻的时候好斗也是真，可活了这上千年，眼里心里的戾气也被磨去了不少，总这么打着没意思，想想以前跟着兰奚蛮一路杀进漫清月河，瞧见修真界的牛鼻子们伏在剑下求饶会有刺激感，可现在，屠尽全城，血迹喷到脸上，心里越深的，反倒是寂寞了。
兰奚蛮想必也是如此，所以林氏一灭，他就躲回了南肸湾洞府再没出来过。
吞并的道理何在呢？人界和妖界本就各占了六界中的一界，这千百年，不管谁胜谁衰，也始终无法做到完全的收服，两边打的最厉害的时候，眼里看到的是刺目的红色，鼻子能闻到的也全是冲天的血腥气味儿。
东方凉薄不想在这个地方思考这么重要的问题，于是他伸出了手来，宁清逸的几缕魂魄在他的掌心里渐渐幻化出一个形状，“若是你们能救回他，便拿着他的魂魄来百越金陵同我谈修好的事儿，若是救不回，这一次，我定要将人界灭个干净，宁清逸这狐狸喜欢热闹，拿你们去陪葬，也省的他一个人路上寂寞。”
沈幻灵伸手，小心翼翼的东方凉薄手中接过宁清逸的魂魄，然后一指灵力圈住，仔细妥帖的收进了自己的衣襟里，“请前辈放心。”
东方凉薄转身甩袖，路过琴歌身边的时候还低骂了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带着你媳妇儿跟我回去。”
琴歌吐了吐舌头，然后握紧了沈幼安的手指头。
宁千千不乐意吃这狗粮，又跑着前头去伺候东方凉薄离开了。
“我舅就这脾气，逮谁骂谁，不是针对你。”东方凉薄口气不好，琴歌怕沈幼安被吓着，只得低声安抚两句，谁知道自己话没说完，沈幼安就扔开了他的手指头，抬腿跟上东方凉薄走了，琴歌伸了伸手，“诶，你，你，你跟我一起走呀，那什么……你俩慢回啊，照顾好我家宁叔叔。”跑了两步才记起身后还有人在，只得又回头招呼了沈幻灵和慕非白，这才追着上去，“沈幼安，卧槽，你丫又抽抽了？”
“沈幼安，你干什么呢？刚刚还往我怀里扑，现在立马翻脸不认人？”
“……”
“不是，你又怎么了？我又惹着你了？”
“……”
“我没想拿你师兄的心不是，宁叔叔死了舅舅也很难过的，你稍微体谅一下我吧，我真的很为难的，舅舅总归是舅舅，他为了宁叔叔都断了一条手筋，我这个时候还为沈幻灵说话，他得多生气啊。”
“我不是气这个。”
“嗯？”琴歌吃惊，一是吃惊沈幼安生着气还能理他，二是吃惊沈幼安居然还有别的事儿能拿来生气，“那你在气那九十九颗人心？”
“九十九颗人心确实是你的错。”
“这个我承认，可我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再晚一步宁叔叔的魂魄就得散，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弥补这些无辜的人，但是我已经把这些亡魂都送上了黄泉路，也逼着阎王那老头儿给他们转个好世，投个好胎，如果你觉得我做的还不够，那你告诉我这债怎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