郅支满城南,启明星已经在天穹上若隐若现,城南的大火还未被扑灭,滚滚黑烟淹没城池。举目所见的士卒尽皆灰头土脸。而在城门口被斩首示众的吐蕃人,回鹘人数量同样不少。除了吾甫尔一行人,城中无论士庶都在操心大火一事。
军士们都在关心此次大火是否会引得于阗传来雷霆震怒,会有多少人头滚落在地上。而百姓们则是关心自己下一顿饭究竟如何吃。独独城中的商贾跟富户,尽皆松了口气。粮仓都不在了,账目不对的事情,已经被掩盖住了。
“开城门。”随行的亲卫喝道。他们如临大敌,时刻警惕着郭骁三人发难。可偏偏,无论是郭骁还是其余两个人的表现,都让他们怒火难耐。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这样嚣张,公然挟持自家总管也就罢了,此刻还敢大摇大摆的出城。
他们心中也不是没有想过,就此大喝一声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可偏偏总管大人就在他的赤红色汗血马上,冷冷的看向前方,竟是一言不发。
郭骁已经归心似箭,眼见吾甫尔处在暴怒的边缘,这个时候再去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铺垫了之后,只需要等待开花结果就好了。
南边灰蒙蒙的天空下面郁结着血色,大战一触即发。
在那之后,吾甫尔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的。
那胯下的战马不断嘶鸣,频频扭头,想要回见营中的母马,却不知道此番离去,只怕是这辈子都没了再见的机会。
“多谢总管了。”郭骁侧身拱手,微微笑着:“此番离去之后,再相见的时候,只期待总管是友非敌。”
拱手之后,他又道:“总管都送到此处了,我便如实告诉总管一个消息,这城中的火,是由吐蕃人跟看守库房的小吏一道点燃的,与我无甚关系。”
“啊!”
且不说吾甫尔,但凡有心的人听到郭骁此刻说出的话,都是吃了一惊,全然想不到郭骁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细细一想,他们又都不约而同的相信了郭骁。这样大的一把火,加上被击杀的吐蕃士卒,足以证明这当中吐蕃人究竟做了什么。
至于小吏参与其中,倒是让吾甫尔心中冷笑。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处理这些人,将这些败类通通关进大牢。现在有了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城门缓缓打开,吊桥被放下,吾甫尔面色复杂的看向郭骁一马当先的出城,不担心自己下黑手的样子,心中就更气了。
枉他自以为自己是一方人物,却不料郭骁此人在自己面前这样嚣张,压根就不把自己放在眼中。难道他不不担心自己放上一支冷箭,杀掉他?
不过很快他便将脑袋里面根本不能实现的念头驱逐出去。杀掉一个郭骁对大局并无帮助不说,反而会让安西对自己恨之入骨。甚至,他还想到了远到大唐的郭家。
他所不知道的是,贸易一直都是北地游牧民族的命脉,能够掌握贸易的人就会轻易成为游牧民族的座上宾。从铁器,茶叶,到各种赖以活命的物资都需要从中原获取之后,除了劫掠之外,更高效实际的是贸易,而非战争。
尤其是当下回鹘跟大唐的关系不错,商贸繁荣之下,谁能够霸占贸易更多的份额,谁就能够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他明白,往常话语权掌握在保义可汗手中。郭家如果能够从中撕开一个口子,让自己参与其中的话……
五里,十里,出城十五里之后,郭骁转过头拱了拱手道:“总管还请归去,来日再会。”
这般的言语,让吾甫尔只是摇头:“还是别见的好。”
郭骁也不恼怒,只是笑道:“不见有不见的好处,见有见的妙处,哪有一概而论的。走了,就此走了,善后的事宜,在下便全权交给总管大人。”
说罢,郭骁便喝了一声,催动战马远去。
穆萨伊德日得了命令,前者乐意之至,恨不得现在就拍马离去。后者回头看了几眼消失在地平线上的郅支满城,当下迷茫起来,只顾着跟着郭骁前进。
留在原地的骑士们却是摩拳擦掌起来,其中一人亢奋的上前请战道:“总管,还请下令要小人即刻出马,将郭骁擒拿回来,交由总管处置。”
吾甫尔却是摇了摇头,调转马头下达命令:“回城。”
“总管!”请战的人瞠目结舌。
“我们已经输了。”吾甫尔头也不回的向自己的亲信解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回去收拾残局,而不是无谓的去送死,你根本就不是郭骁的对手。”
“那我也能将那两个葛逻禄人的家人抓起来,关押在一起……”
吾甫尔这下回头了:“安西一日尚存,你去动了他们的家人,部落,都只会引来更多的报复——只针对你的报复。”
“我说过,不要做徒劳无功的事情。等安西被大军碾碎之后,他们的家人,部落你想要灭掉,就像宰杀一直羔羊一样简单,安全。但现在,我不允许你做出任何越过界限的事情。”
天亮了,橘黄色的太阳,从东边一点点爬升,映照着停驻在原地的那名回鹘士卒的脸,涨红的脸。
骑士们就这样返航,像一阵风一样,回到了郅支满城,开启了新一轮的杀戮。
一千士卒并不够用,加上奇瑙的士卒也不够用。
好在,城中还有一个叫做布仁的城主。在将布仁投入监狱当中之后,郅支满城当中的大权,已经全然掌握在了吾甫尔手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就在粮仓大火熄灭后的不久,噩耗便从天而降。
吾甫尔封锁了自己的消息,同时也接管了四扇城门,将城守的印玺拿到了手中。
奇瑙口头传达命令之后赧颜:“总管大人的军令,末将不得不服从,还请城守大人不要让小人难堪才是。”
布仁苦笑连连,因为奇瑙的士卒已经围拢了过来,反抗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