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都督不同,不是一路人。”
对吾甫尔的话,郭骁并无半分想要反驳的意思不说,反而对他说的话,十分赞同。年轻真的就是最大的资本,在任何时代都是适用的。
只是他想要说的点并非是如此:“我跟你一样,都是没得选,才走上这一条路的。可现在,你我都有了选择的资本,这个时候你还愿意任由他人做主,夺取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吾甫尔瞳孔紧缩,郭骁说的很对,人活在这世界上面就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活的。少年人或许肆意潇洒,可成年之后,背负起部落的责任之后,吾甫尔便从未有过一日的闲暇。
保义可汗在回鹘汗国而言,是明君。但明君远远比昏君难对付,想要从明君的手中获取更多的权利,也是极为困难的。可偏偏部落就在后面索取,由不得吾甫尔不做出妥协,以家族为上。
郭骁看似寻常的一番话,却让他感触良多。
谁人年少的时候不是这样张狂。
只可惜,人一旦年岁增长之后,便会被现实击败。
他旋即又释然,莫名的笑了笑。只有掌握了权力之后,才会深深眷恋掌握权力的滋味。
郭骁的为人他不清楚,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能够持续多久,他却是一清二楚的。如今安西外部威胁远远大于内部问题,郭骁尚且能够秉持公正。等他真正掌握权力,能够一言九鼎之后,是否能如同今天这样的初心,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一个人是极难打破这个世界给予人本身的压迫的,尤其是周遭的人无论是依靠你过活,还是想要谋害你的人,都只多不少。人是庸才才能不遭人妒忌,一生之中也无任何的波澜。
“我们是同类人。”郭骁见他不语,问道:“总管是家中第几子?”
吾甫尔微微一怔,答道:“第七子。”
穆萨并不明白郭骁此言深意,只是望向他,听他说道:“我是家中幼子,我父共有三个儿子,其中已经有两人为安西而亡。我父亲是第三人,我将是第四人。”
“我家中长者尽没,总管大人家中如今还有几个长辈,同辈之人?”
想着草原上的惯例,便是郭骁都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庆幸,还是应当心疼自己那些素未谋面的兄长了。
吾甫尔答道:“尚有三人。”
郭骁闻言笑道:“只是无论是回鹘还是大唐,似乎都没有幼子继承家业的说法。我能够成为武威郡公,安西节度使,全然是我兄长尽数阵亡,为国捐躯之后,不得不肩负起的责任。难不成,总管也像我一样,逼不得已达成今日的成就?”
一旁的穆萨也道:“早在草原上,我边听闻吾甫尔总管行事异于常人,能够在一众兄弟当中出类拔萃是源自于少年时期便聪慧,引得保义可汗喜爱,才有了今天的地位。若是总管真没有向上的心,才是怪事。”
“属下倒是觉得总管如今的不愿,仅仅是源自于我家都督是安西,是唐人,您是回鹘人罢了。”穆萨说着不免笑了出来,心中想着自己以前也是如此,只将自己当做是葛逻禄人,才会被回鹘人排挤。
但短短数日与郭骁的交往当中,他却是奇怪的发现,郭骁对于自己并无任何偏见。似乎任何关于地域不同的偏见都没有,这别说是在回鹘人当中了,便是唐人之间也有自己的鄙视链存在。
正是因为他在郭骁的行为举止当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人格魅力,才会倾倒。更不用多说当下的救命之恩了。
他当然不知道是,郭骁之所以在无声无息当中就能表现出这样的品质,全然是后世的熏陶之下才产生的,对于葛逻禄人跟回鹘人吐蕃人,他都是一个态度,能够归顺自己,成为平民的他欢迎。不愿意归顺的人,尽管走好了。
唯独在战场上碰见的人,他不会放过。
加之,吾甫尔虽然是回鹘人,却拥有自己的利益。如今保义可汗的做法虽然能够让自己的江山稳固一时,却也会大失人心,导致回鹘汗国丢失自己的基本盘,蜷缩在西域数百年。
“这西域本就是民族交融的地方,回鹘人与唐人除了长相不同之外,还有什么差别?”穆萨又问道。这种问题,向来难以解释,吾甫尔一时间也无从回答。
须知,民族意识还得一千年后,才逐渐成型,将旧有的政治体系撕碎,分裂出一个个以民族为单位的小国家来。
而在当下,无论是商贾还是贵族,都希望自己上面是一个洋娃娃,可以任意摆布的那种。
谁威胁了自己的利益,便将其推翻掉就是了。
郭骁是不相信吾甫尔心里面没有想过干掉保义可汗,扶持起一个更容易控制的可汗念头。只可惜,面对一个强势君主,想要刺杀他的可能性并不大。
除了,他触犯了整个统治阶层的利益。
“总管不愿意跟我安西合作也很正常。”郭骁也不强求,而是淡淡说道:“等到明日,后日,每一日安西的价值都会发生变化。今日总管不愿意合作,日后终究有一天会愿意与我合作的。”
“只是那时候,总管需要付出多少东西,只有天知道了。”
“这是威胁吗?”吾甫尔当即便冷笑一声,出言道。
郭骁见他面露不忿,刚要说话,便听到穆萨帮腔道:“总管着实想的太多,我家都督向来不喜欢威胁别人。今日我家都督说出这样一番话,全然是因为看重总管。不然的话,这番好意递送给幹难也是无妨的。”
吾甫尔这下倒是不说话了,正如穆萨所说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安西未必不能展现当年的风范,独霸西域。如今的形式明眼人都看的真真切切,乞力莫次指挥之下,吐蕃人不会冒险一击。若无意外,此番大战绝对会让幹难狠狠吃上一个亏不说。最后谁输谁赢,更得看谁技高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