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阗,在经历了几场雨之后,气温再度升高。今日出动的数队千人骑兵皆有不小的斩获,让保义可汗的脸上久违的露出笑容。
厨子们将烹饪好的牛羊不间断的送上,缕缕松香从炙烤着羔羊肉的篝火处升腾,让本就热烈的气氛,更是拔高了不少。远的近的将领们高谈阔论,压根就没有吐蕃人想的那样惊慌失措。
的确,他们没有惊慌的理由。按他们心中想法,如果不是乞力莫次如同土拨鼠一样,一头扎进喀喇昆仑山脉不出来,吐蕃人早就被如风的黑骑摧毁防御,尽数碾碎。
当幹难将郅支满城被袭击,粮秣尽数都被焚毁的消息公之于众的时候,方才还热烈的将领们不约而同的呆滞了。便是往常不动如山的保义可汗,也呆了一呆,起身道:“酒宴继续,幹难将军,与我去书房一叙。”
“诺。”幹难微微颔首。
书房并没有一本书,内外都由着甲士把守,屋内更是放置了许多地图,将这西域尽数描绘在了两个人面前。
这地图虽然比不上沙盘来的精妙,却也让保义可汗看到了郅支满城,想到了其间囤积的兵粮,前几日驿站被袭击的消息。
种种联系到了一起,但凡是有心的人,都能从其中发觉不妥,更别说保义可汗这样的精明人。
“恭喜大汗。”幹难却无半分的疑惑,反而拱手恭喜:“今日之喜,一是源自于此战旷日持久,也有了结束之日。二是乞力莫次必然倾兵出阵野战,介时我军必胜!”
“当真?”上一息还是顶坏的消息,下一息他便听到了另类的声音。
“就在刚才,末将同时收获了一个好消息,跟一个顶好的消息。便匆匆而来,向大汗禀告?”幹难娓娓道来,在接手于阗防线之后,脸上首次有了笑容。
保义可汗却是咦了一声,一时间摸不清头脑。按理说,粮仓被烧应当是坏消息,可在幹难嘴里,却是一个好消息,跟一个顶好的消息。
“那顶好的消息是什么?”保义可汗问。
幹难笑道:“顶好的消息是此战我军必胜!”
“必胜?”保义可汗愕然。
“正是。”幹难不卖关子,向着自家大汗解释道:“吐蕃的精兵强将如今都集中在乞力莫次手中,为了这一役我等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天佑回鹘,在大汗的英明领导下,吐蕃的赞普除了昏庸一词,并无其他形容词。”
“此人好奢华,游猎,对能干之人向来是排挤多过于任用。此刻朝堂上的文武大多都对乞力莫次心怀偏见,一心想着取而代之。”
“此战无论胜败,乞力莫次都将被打入深渊,成为牺牲品。不过在属下看来,乞力莫次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那样的聪明人,已经准备好了借此机会收拢兵权,与朝堂对立。”
保义可汗静静听着,忽的发问:“如果本王亲自前往招降乞力莫次,可行?”
幹难却是摇头,眼中露出一丝无奈。这大汗什么地方都好,唯独一点不好,就是喜欢异想天开。乞力莫次即便是沦为牺牲品,家中田地也不会有半分减少,反而会增加。丢失了朝堂上的一切,凭借乞力莫次的家族,继续在地方上屹立并非难事。
“大汗,乞力莫次虽然陷入困境,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即便击败了他之后,将其捕获,他也不会归降我回鹘的。”
再好的想法也要能够实现才行,让一国统治者在还有选择的余地下归降,几无可能。
等保义可汗讪笑之后,幹难又才说道:“大汗,不出意外的话,赛那勒江云绝对会催促乞力莫次与我回鹘天军决战,而不是空耗下去。”
“吐蕃粮秣十之八九都是从恒河运送而来,单单依靠甘藏两地的粮秣,想要供养数十万大军,根本就不可能。归根结底,吐蕃人的粮道比我们更艰难,他们就算不将天竺人当人,死多少都无碍,可天竺人也不是凭空出现的。”
保义可汗使劲的挥了一下手,喜道:“赛那勒江云继位,成为赤德松赞之前我便知晓他。此人虽然有些本事,却无统帅全国的能力,必然会成为权臣手中的棋子。这一次战局糜烂,最担忧的人并非是我,而是他!”
“乞力莫次就算是属王八的,这一次也会挥师北上,与我大军一战。战场上输了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战场之外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两人说的热闹,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一样。但事实也是如此,从吐蕃首都逻些城传来的命令已经抵达了卡拉昆仑,到了乞力莫次的手中。
而就在乞力莫次冲着一种将领布置任务,始终不提进军的时候,将领们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自家大帅心中是如何想的。
热哄哄的风随着营帐被掀开缝隙,一人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让一众将领额头上的汗水凭空又多了一些。
天气炎热,他们的心更热。他们本以为自己到了乞力莫次麾下,便有数不清的仗可以打,可以在日复一日的激战当中,获取更多的功勋,功成名就。到头来他们却发现回鹘人都是硬骨头不说,自家大帅似乎因为龟兹一战,失了胆气,开始按兵不动,每日空耗粮秣。
这样的话,他们虽然不会当面说,却会私底下串联,甚至一些人已经将自己的巡守范围扩大了十里之外,想要寻找更多的回鹘人,与其厮杀,多一些功勋。
“禀告大帅,皮山来人,请求大帅接见。”来人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说道,将自己对乞力莫次的敬佩,尽数都表现在行动上面。
“升帐!”乞力莫次却是猛地抬头,不动声色的下达命令:“值守之外的将领,尽数来帅帐当中商谈如何进军!半个时辰不到者,便别怪本帅不论旧情了。”
他要的消息终于到了,他要的令行禁止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