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卒，还请都督留下，好作证据。”格勒在离别之时，说道。
郭骁却是不置可否的看向老卒，见他抬头，眼中闪过希冀，问道：“背叛安西的人都会死，你与他去，我保你不死。”
……
“都督。”离开庄园不久后，穆萨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疑问，拍动战马，靠近郭骁之后，轻声问询道：“您真的相信那个格勒是吐蕃人的探子，会将您方才说的话，尽数转述给乞力莫次？”
“属下看来，此人不可信。”
不安是会传染的，在庄园当中那一顿酒他吃的没滋没味，现在更是心中心生疑惑，好奇郭骁为什么就能够笃定，一切都会按照原定的计划发展下去。
郭骁到底是一方统帅，整理好思绪之后，他便张口说道：“乞力莫次的人已经北上，格勒口中一闪而逝的变故应当是你们——葛逻禄人。”
“只有后院起火，回鹘人才会撤军北上，将要了他们亲命的葛逻禄人再一次击败，才会安心南下。”
穆萨微微发怔：“葛逻禄如今敢战的部落不足十余，能够抽调的兵力更是不足五万人，只怕是难以让回鹘人回防。除非叶护部落心存不满，想要借此机会发难！”
叶护便是首领的称呼，早先年，葛逻禄的汗王为左叶护，回鹘的汗王为右叶护。但随着时间迁移，实力开始不对等。葛逻禄人先是与吐蕃人一道在北庭将回鹘人击败，这是二十年前的旧事。随后保义可汗继位，击败葛逻禄人跟吐蕃人的联军不说。更是在随后的十数年间厉兵秣马，将大半个西域都囊括在自己的统治之下。
之后更是每战必胜，先后击败葛逻禄人，获得了名义上的统治权。
“去岁叶护内乱，主战主和两派叫嚣不休，最终内讧起来。才被回鹘人抓住机会，连同如今的叶护，获得大胜。”穆萨沉吟，眼中的冷意闪烁：“只怕是如今叶护大人想明白了当狗是不可能当狗的，他想要翻身做主，便想到了吐蕃人这旧日的盟友，想要南北夹击，让回鹘人疲于奔命，不得不退出西域，葛逻禄。”
伊德日也嚷嚷道：“若非叶护是无卵蛋的废物，我等也不至于落得今日的下场。此番即便叶护反抗回鹘，也注定难以践行。往日与回鹘有血海深仇的部落，今日未必会愿意出兵，为了一个废物，与回鹘人决一雌雄。”
这倒也是真的，没人愿意与自己的敌人一道对付当下不那么紧要的敌人。尤其是对方是狗咬狗，前一秒还如胶似漆，下一秒便各自有了一嘴巴的毛。这种事情甭说是他们这些受害人了，就是换做原本中立的人，现在也不愿意耗费兵力，与回鹘人一战。
“关键不只是葛逻禄内部分裂了，便是对于吐蕃我等也有不同看法，不愿合作的人大把去了。”
郭骁听到这里，心不禁沉了下去。他想到了翻越阴山，目标阿拉湖的崔芹，也不知道他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去完成一项注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必定是以失败告终。
“我此前派人北上，便存了与葛逻禄合作的心思。谁曾想今日才知道葛逻禄的内情如此，只怕难以合谋回鹘。”郭骁吸了口气，摇头道。
见郭骁懊恼，伊德日也不绕圈子了，直言道：“都督，葛逻禄虽然同属于铁勒一脉，用的都是突厥语，却并非一体。叶护是各部族一道推选出来实力最强的部落担任的，对各部落的的约束力以实力来计算。”
“与回鹘人媾和足以让当今的叶护‘大人’失去对葛逻禄各部落的掌控。当下的葛逻禄已经四分五裂，都督想要合作，不需要找寻太多部落进行，只需要遣使去寻觅一心想要与回鹘人争夺草场，报仇的部落即可。”
穆萨见说，立马就列举出了七八个跟叶护不和的部落，愿意亲自前往，去与他们交流，谈成合作。
伊德日却道：“穆萨大人想要出马的话，现在却不是最佳的时间，早上几日，晚上几日都能换来更多的支持。反倒是现在，大战还未开始，靠着空口白话，想要换取那些贵族老爷的支持，可不易。”
穆萨嘿嘿直笑：“我本就是我家族长派遣而来，在回鹘军中寻觅机会，等待一次大败，在回鹘付出天文数字的人命之后，再行反叛。”
“可谁也不曾料到，都督天纵奇才，能够在短短时日边让安西重整旗鼓，再一次拥有了跟回鹘，吐蕃对抗的能力。”
“此番都督只要愿意支持我家族长成为叶护，什么都好谈。”
郭骁恍然大悟，一切的一切都并非是没有缘由的。穆萨投降之后的尽心尽力，此前的身份之高贵，人脉之广泛，都远超一个小吏。
现在他这样一说，一切都情有可原了。
“不急。”郭骁细细思考之后，压了压声音：“先回皮山镇再说其他。”
“诺。”穆萨伊德日对视一眼，都清楚自己的提议被郭骁放在心上，心中亢奋不言而喻。穆萨也就罢了，他清楚郭骁并非是独断的人，他是发自心底尊重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路边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都不会轻视。
伊德日却不一样，他瞧着前面的郭骁，笑的咧了嘴。
“都督好手段。”穆萨心中叹息，对郭骁的手段又多了一分的敬畏。往日伊德日仅仅是被迫加入安西，但从这一刻开始，他便会变成过郭骁最忠实的簇拥。
一向都不被人重视的人，一旦被人重视，便恨不得将自己的百八十斤肉交给对方。郭骁尊重伊德日，便换来了伊德日的忠诚。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郭骁淡淡回答道。
之后无言，三人一路南下，不消一日，便到了皮山镇以南。
越到南方，回鹘士卒的调动便越多，战争一触即发，北方的坏消息已经传到了南方。火起之后，便有使者南下，通传消息。
只是等到保义可汗知晓这个消息，却已经是日落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