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山镇已经在近前,数队骑兵呼啸离去,朝着西南方向奔驰。连绵不绝的火把映红着天际,将夜色驱赶殆尽。
远处雷声阵阵,战马的嘶鸣声由远而近,孤独的骑士奔袭而来,身后是数名回鹘人的斥候,正一边疾驰,一边张弓搭箭,想要射翻不远处的战马,将战马上的骑士捕获。
夜色下,只有郭骁一人发觉不妥,从马背上取下一张一石强弓,吸气道:“我这箭术不值一提,穆萨你若是有心的话,与我一道将那骑士身后的人一道射杀。”
穆萨闻言大喜,心说自己箭术虽然比不上军中神射,却也是善射之人,此刻正是表现的时候:“都督莫要谦虚,这西域老老少少皆知都督一杆大枪天下无双,这射术都督也应当是当世无双才是。”
郭骁摇头不语,自家的本事自家一清二楚,他的枪法来自于高宠,射术来源于郭骁本身。这郭骁的箭术如何,在少年当中或许不错。用在战阵上面,却有些不足。
他张弓搭箭一气呵成,却迟迟都没有将手中弓弦松开,将羽箭射出。反之,穆萨却是在得了命令之后,便摩拳擦掌,将手中的箭矢一支支射出。
远处那骑士俯身趴在马背上,继续朝着前方冲刺着,他兔死狐悲的想着与自己一道被回鹘人追击的袍泽先后陨落在自己面前,被回鹘人的羽箭射穿胸膛,“砰”的一声,便消失在黑暗当中,再也不见。
骤的,身下的战马身子一软,他猛地抬头,想要脱离马镫的束缚,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一瞬间,随着战马吃痛后的哀鸣,旋即的摔倒在地,直直让骑士心中悲戚。同行的斥候合计一十三名,现在最后一名也要折损在不知名的荒野当中,无法将军情传递回来。
“不行……你快挪挪身子,回鹘人就快上来了,我还得为你报仇嘞!”他奋力推动压在大腿上面的战马,后者却无动于衷,只用无神的眸子,看着他,疯狂喘息着。
可让骑士意外的却是,他足足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上战马流淌的鲜血都开始凝固的时候,回鹘人仍旧没有上来。
“搭把手。”熟悉的安西唐音让骑士身子一震,泪目道:“都督?”
他缓缓抬头,生怕救下自己的人不是自家都督。
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那个让人厌烦的葛逻禄人就在眼前,抬起战马的半边身子,另外半边则被都督抬起,讲起自己从战马的身子下面解救出来。
“姓名,任务。”郭骁顾不得寒暄,轻轻将战马放置原地之后,便问道。
那骑士恍惚间起身道:“回禀都督,属下是斥候营的小卒,唤作李四。此番出溶洞是奉了亲卫队正张队正的命令,所领任务是将回鹘人的前锋引入伏击圈当中,好叫张队正将其尽数歼,却不料路上回鹘人的大队骑兵,与同伴失散,被都督救下。”
在山林间的安西军也并非没有动作,他们没有郭骁的勇猛,也没有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更没哟系统这样的bug。但他们并不缺乏勇气,也不会缺乏谋略。他们缺的只是一个平台,一个机会。
现在平台有了,机会也有了。在张三曹涛赵子昂三人的琢磨当中,时间不长,一个合理的方案便出炉了。
骆驼骑兵负责两翼,并且负责追杀溃兵。玄甲军负责冲杀,亲卫远程打击,必要时刻也会发起冲锋,撞上回鹘人构成的堤坝,击溃他们。引诱的重任便交给了军中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斥候。
但在计划当中,单次吸引而来的回鹘骑兵至多只能有一千人,超出这个数量在短时间想要击溃就十分麻烦。
而且,这样的计划只能使用一次。
一次之后,回鹘人再上当的话,只能证明大队的回鹘骑兵就在后面围拢过来,准确将这样一支散兵游勇,尽数吃掉。
意外便发生在计划定下之后,在吸引了七八百人的回鹘骑兵之后,往南不过七八里,斥候们便发现于阗方向有火把构成的长龙正在蜿蜒北上。
这意外直让人心虚,也让斥候们不敢将自己眼前的敌人引入圈套当中。这长龙估摸着也有数千人之多,自己数百人如何精锐,仓促之间也是吃不下的。
了解始末之后,本就疲惫的郭骁顾不得休息,唤来身后的两人,认真道:“伊德日,此处向南不到三十里,便是我安西军暂且藏身之处。再往前一步,生与死的界限就会模糊,纵然是我郭骁,也无把握能够在乱战当中苟活。你要是现在走的话,无论是向北还是向南,隐姓埋名最多一月,便能安然回归葛逻禄。”
伊德日心虚,他若是对郭骁放心,也不会一路上都在怀疑这是一条死路。哪怕南方有士卒接应,用百余人对抗数万回鹘军队,也不过是换一种死法罢了。
郭骁心中的大志,他略有了解。可如今西域的局势那里能够容纳一个安西的和平崛起的话,安西节度使郭昕也不会被死在城墙上面了。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可不仅仅是唐人的俗语,回鹘人也知道安西的可恶,不愿他们与唐人沟通顺畅,好在数十年间将西域步步蚕食。
回鹘跟吐蕃虽然矛盾重重,但在面对安西的时候,却保持了难得的一致,都想将这个局外人先行捏死,在进行对决。
伊德日小吏出身,见惯了倾轧,所欠缺的仅仅是对于上层的了解,各方势力的动态。这是大唐,西元808年夏六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需要耗费一个人一辈子的功夫。没有足够的经济基础,想要了解时事,那叫做梦。
现在郭骁这样说,他心中的慌乱比高兴更多。原本他以为自己上了贼船就没了选择,现在陡然听到选择,反而更加忐忑起来。
嗯,他现在更倾向于留下来,可留在郭骁身边的危险不言而喻,他还年轻,他不想死的这样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