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天荒的事情让穆萨心中感激，知道这是郭骁对与自己的考校。如果自己不能让郭骁满意的话，仍旧会被打发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充作小吏。
“都督所言甚是。”穆萨惯例一样的说完，便瞠目惊道：“只是都督，郅支满城当中回鹘人驻军以往便有三千人的数量，如今只会增加，不会减少，只怕是五千人也是有的。”
“多上一些，少上一些对我而言，全然一样。”郭骁笑着瞥了他一眼，看到了穆萨不断变化的脸色。一开始的惊悚随着时间流逝，转变成了深思熟虑，他又想到一个关键点，反问道：“都督要是在城中捣乱的话，虽然需要的人手不多，可介时又如何应对满城狂怒的回鹘人？”
郭骁早就有了准备，再想到了不可能用自己单薄的兵力发起自杀式的冲锋之后，如何在内部搞事情就变成了郭骁思考的重点。
摧毁粮道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袭击运送粮食的民夫，将粮食全部焚毁；另外一种则是突袭回鹘人存粮的地方，像曹操袭击乌巢一样，将郅支满城的粮食全部烧掉。
当然，这当中的问题还有很多，回鹘人的粮秣并非全部都是粮食，其中羊占据了粮食的一成，牛跟战马各自占据半成。
牛成为食物的主要原因跟战马一样，一旦畜力出现损伤都会被他的主人吃掉。羊则不一样，这玩意儿是贵族每日都要吃的主食，他们可不是黔首，会将小米大米小麦高粱之类的东西当成主食。
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后勤是保义可汗统筹，能够吃肉干嘛要喝汤？至于自己麾下的黔首，能够偶尔吃上一些马肉都是极好的，牛羊根本没有他们的份儿。
单纯的烧掉粮食并不能让回鹘人失去战争的能力，但烧掉草料的话，短时间回鹘人就必须战胜吐蕃人。不然的话，迎接保义可汗的是惨败跟内部的矛盾激化。
郅支满城之外的拔换城已经落在自己手中，再失去郅支满城的粮食之后，回鹘人就不只是抓狂了。
“于阗的粮食最多能够支撑多久？在失去郅支满城的情况下？”
“疯了！”穆萨脑袋当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原以为这是郭骁一时的念头罢了，想着糊弄过去之后，将运粮的队伍灭上一队就算了。
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郭骁压根就不是一时间的冲动，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猜想，他真的想要去将回鹘人最大的本钱摧毁，让保义可汗功败垂成。
“一个月。”他下意识的说出一个时间，咬牙切齿的补充道：“无论如何，失去这样多的物资之后，想要继续与吐蕃人作战，就需要更多的物资才行。可现在已经七月了，最多两个月之后，于阗附近就会降雪，介时吐蕃人撤回喀喇昆仑山口，就能安度一个冬天。”
“而要是在一个月之内，保义可汗无法调集大军将吐蕃人击败，获得胜利的话，粮草问题还是小事儿。此战大家都受损了，却没有收获的话，下一次与吐蕃人开战，部落的头领们未必会这样尽心尽力。”
“保义可汗五月的时候方才攻下葛逻禄，随后听闻吐蕃人趁机北上，匆匆南下，以至于物资并不充足，一连击溃吐蕃人的数支偏师，抵达于阗之后，损失却比收获更大。”
“这一路上的钱财，大多都落入了下面将领手中，可这土地若是不能击败吐蕃人，就无法长久占据，就会变成亏本买卖。”
郭骁听着，顿时对回鹘人的内部情况更为清楚了，部落制度制约下，胜利固然可以滚雪球，但要是失败了，就会背锅。
一如一些小学生充斥的游戏，一旦五人小队的某一个位置0-10了，只怕队友杀人的心都有了。脾气好的会在心里骂上几句，随后对此人的标记却是会置之不理。脾气不好的，就直接展现了自己是祖安人的风范。
保义可汗如今也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当中，他是指挥者，邀请诸多部落头领加入这场战争的人，无论是什么地方输了，他都没有办法将自己的责任推卸一空。甚至李元虎输了，他得想办法安抚其他人，给李元虎抱抱，让他坚强。
幹难来了，最重要的团战指挥他都让给了幹难，为的就是胜利。
郭骁虽然不是保义可汗，可人类的悲欢都是可以互相理解的。杨飞是非常理解保义可汗现在的处境的，只想着如何优雅的落井下石，用回鹘人的失败作为自己成功的垫脚石。
暮色降临，穆萨从未见过像郭骁一样疯狂的人，他仿佛是不知道疲惫一样，整个下午他都在进行讨论如何摧毁郅支满城的粮草之后，安然离去。
一时间，穆萨除了敬佩更多的是烦闷跟恐惧。他有心说自己不愿意参与这样疯狂的举动，可又一想郭骁未必会带着自己前往郅支满城，便泄气了。
以往他会对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但现在，回鹘人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起他。郭骁这样的唐人虽然看不起自己，却做得十分隐秘，让人感觉不到他的真正情感。
仿佛这是唐人天生的本领一样，虚伪与蛇这套他是学不来的。
郭骁对自己的不信任让他抓狂，让他心中有了一丝的怪异，仿佛只有自己的民族横扫天下的时候，自己才能走上人生巅峰一样。
依附于别人，必然会被当做是玩具，没有自由，也没有明天。
他浅浅的喝了一口煮沸之后的水，便见着内外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溶洞深处火把已经点燃，每一处地方都有安西士卒进行打扫，布置得更舒适一些。原木中间的缝隙用砂砾填满了之后，再加上一些干草，士卒们就能够安然入眠。
实话说，即便是这样的环境，也比穿越沙漠的时候，来得轻松。
轻装前行，除了必要的物资，其余的东西都被留在拔换城。
每个骑士除了自己的武器甲胄战马之外，所携带的便是雨披，水囊跟食物了。
知道了安西作风如此的穆萨，就像是见了鬼一样，说不出自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