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安西军打扮的人在灰蒙蒙的视野当中，与两个吐蕃人，一个本地人打扮的人一起被安西军羁押，打骂送去城门处。
军法吏见状冷笑道：“无非是趁乱偷鸡摸狗，这等错事寻常人犯了也就罢了，安西军犯了，被革除军职之后，便会被绞杀，以儆效尤。”
“乱兵也好，乱民也罢，做错了事情都会受到惩罚，若是他们罪过颇重，被当众绞杀也是常事。”
“都督虽然推行仁慈，却也不会放任恶事。”
“阿弥陀佛，这才是真的善。”吴洪辩这下明白了安西的善从何而来。
而那军法吏也知道吴洪辩等人的未来不可限量，便又道：“法师这边请，我这就让他们将这几人的罪过倒出。”
“那麻烦大人了。”吴洪辩恭敬，也对这些人的作为颇感兴趣。
他虽然清楚安西做事张弛有度，却也想知道安西表面下的内里是什么样子。
最多六十息，四个被羁押的犯人就在街角开始忏悔。安西军打扮的士卒是西域俘虏转化而成，作战颇为凶猛，性子却颇为贪婪，对于财物十分看重。
此番入城交锋，他偷摸离开军队，掠夺百姓的时候，被擒获带来。
吐蕃人的罪行源自于铁门关失陷，他们这些原本的统治者很快就陷入了惴惴不安当中，在找寻地方躲避的时候，他们杀了人，将躲藏之处的女人糟蹋许久之后，清扫房屋的安西军赶到，才将其擒获。
至于畏畏缩缩的本地人出现在此处，同样是犯了极大的错误。他本是街头上的流氓，对于铁门关颇为熟悉，也想趁乱混点好处，没想到却被安西的钢刀抵在胸口上面，变成了俘虏。
又一想到同行的人都犯了死罪，必死无疑，唯独他的罪过不知轻重，没有军法官审判上报的话，生死还是两说。
“军人知法犯法，当从重处置。”
那安西军人面色晦暗，已经知道了自己结局如何，不再挣扎。
“奸淫掳掠是大罪，所犯之人无论身份，都是死路一条。”
吐蕃人听不懂唐人语言，只是不安。
“三人必死，一人会被充入俘虏营，以五年苦役换取自由。其人每月获得报酬都只有百姓的一半，积累至五年后离开苦役时，统一发放。”军法吏很快宣判完成，相比安抚小民，这才是他的本职工作。
甚至因为人手不足，此时铁门关内的军法吏只有两人。
“小僧明白了，多谢大人指教。”吴洪辩听到此处，心中感慨万千，明悟为什么安西军为什么能够在郭骁执掌之后，屡屡反败为胜。
根本原因就是在于郭骁此人能力非凡，一人就能够抵过百人。
“此乃小人分内之事，法师是沙州义士，铁门关陷落全靠法师运筹帷幄，日后还得法师多多照料在下才是。”军法吏颇为羡慕吴洪辩等人得日后，安西上下都是凭借军功晋升。不消说，日后安西机会必定越来越多，他们这类从事军法的小吏便有一半人被选入了官府当中，疯狂学习治民之法。
在军中他们的任务就更重了，谁让士卒可以通过系统快速培养，可一个人的秉性是难以的琢磨的，只能用严酷的军法才能限制住一个人的所作所为，让他们遵守规矩。
吴洪辩默默点头，心中倒是对于安西越发奇怪起来。按理说安西这样模式根本就不现实，哪有用粮秣供养小民，驱使他们的道理。自古以来，都是应该是小民供养官吏才是真理。
现在安西反其道而行之，反倒叫吴洪辩一时间搞不清楚郭骁究竟想要什么。难道安西已经富庶到了这种程度，能够用大量粮秣，供养百姓也不在话下？
这一点，他是压根就不相信的。
这只能说明，郭骁心中想的东西远远比他想的更多，谋求的也更多。
一时间得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长时间的得失。
日初之后，铁门关在沙州人暗语当中，终于安静下来，安西军吃过早饭之后，开始休整，除了部分士卒卫戍之外，大部分都在休息。
郭骁却不再休息的人当中，他仍旧忙碌，城墙的修缮吐蕃人不放在心上，他却是颇为在意。
只有坚固的堡垒才能够让安西军稳稳地驻扎在这样一片土地上面，日久天成的活下去。
他目光深邃，看向旷野。
无数百姓正在将昨夜战死的吐蕃人一一埋葬，尸体都放置在同一个大坑当中，倒上猛火油，点燃，焚化。
安西军的尸体处理则要复杂得多，现在局势平稳，每个安西阵亡的士卒都被分开火化，放在不同的罐子里面，将在随后贴上姓名，运回龟兹城。
有家人的自然是交给家人处置，没有家人的，就统一安排，要么一起埋葬，要么等到回到长安之后，再将战死士卒的遗骸埋葬。
郭骁目光当中，吴洪辩与其他沙州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并未忙着收敛尸体，或是问询安西老卒，安西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盘腿坐在地上，在诵经，超度亡灵。
或许这一次的诵经没有水陆大会的宏大，吴洪辩却是很认真，每一个字音从他嘴里面吐露出来，都让人心中动容。
郭骁回想之下，发现自己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僧人，还是在龟兹城中，与悟空法师交谈时，方才见到过。
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吴洪辩却是在诵经之后，缓缓起身，将自己身上的僧衣脱下，叫人取来皮甲，缓缓穿上。
后来，郭骁问他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吴洪辩好半晌才回道：“那一日我看着坑中无数尸骸，方才发现，想要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单单是劝说毫无作用。我是僧人，也是唐人，现在也是安西人。我愿意给我的信徒带来更长久的和平，用刀也好，用嘴也罢，终究只是选择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