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十余支羽箭却激射而来，收割了数个吐蕃人的性命。
远处的天穹已经被映红，方才注意力还在郭骁身上的吐蕃将领们这才发现，安西军的千层套路，远远比自己预想的更多。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同样是重兵防守的营地，会变成火海，会被安西军轻而易举的摧毁。
可有些事情，同样是超出了郭骁的预计。
他面露异色，看着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打湿自己的战甲。
酝酿许久的雨水落下，便没有止境。战场上的厮杀叫喊声，都被雨滴撞在甲胄上的啪啪声所掩盖。
“佛祖保佑，安西诡计多端，我等却又佛祖庇佑。安西必将灭亡于我等之手！”婴岗大笑，心中跌宕起伏，承认这是自己到目前为止，波折最多的一日。
更没想到，到头来拯救自己的并非是人，而是佛祖。
“该结束了。”他开始策动将士，想要借着佛祖保佑这一说法反击安西，将其彻底摧毁。营地木已成舟，救火会由营地当中的士卒负责。当下最紧要的还是将安西军彻底打垮，挽回败局。
周遭，吐蕃将领也是颇为振奋，对营地不再报以担忧，转而无惧，想要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将郭骁擒获，成为此战首功，去逻些城，获得封赏。
“杀！”郭骁低吼一声，下一刻挥动长枪，将还未准备好的三个吐蕃任扫翻在地，催动战马，往前杀去。
他威名赫赫，直接将吐蕃人心中的庆幸打破。
转瞬间，便有数十名吐蕃人被砍翻在地，死伤不计其数。这样的惊变叫吐蕃人又惊又气，一时间除了催促士卒冲锋之外，下意识的偷偷后退了。
这是真真的硬碰硬，自诩精锐的士卒碰撞之后，不那么精锐的一方，立马呈现出溃败之势。刚才发生过的溃败，现在再度重演。
士卒们终于发现，佛祖保佑的并非是自己，安西军仍旧强横。
“退后一步者——斩！”婴岗终究还是站了出来，他恼怒，不相信自己的士卒会在一瞬间就无休止的溃败。
这种失败他曾经经历过，就在南诏与唐人交锋的时候，韦皞麾下的大军就是一次次击碎自己的信念，将胜利写在了石碑上。
他心中悸动，将郭骁跟韦皞两个人重合到了一起。
“缓缓退兵。”紧接着他又缓缓吩咐，冲着不敢相信的部将骂道：“安西军咄咄逼人，失去营地之后，除了水之外，粮秣，草料未来几日都会有所欠缺。如果不能保护营地当中的物资，就算现在杀了郭骁，也无法挽救局势。”
“我早就说过，穷寇莫追，安西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们离开营地用他们的方式，主宰战局。” 婴岗心情复杂，愈发明白为什么安西百死不僵，仍旧能够在这片土地上面长存。
只要吐蕃骑兵不够强大，就注定无法在野外跟安西军争锋，处处受到掣肘，稍有不慎，就会以失败收场。
他看着自己的部将，叹了口气：“我临危受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上面博弈，为了打倒乞力莫次。”
“安西既然不好对付，干脆就让乞力莫次自己对付安西好了，我们回焉耆，固守待援。”他说完就开始后撤，做出了跟郭骁类似的举动。
众人的心都仿佛在冰窖一般，他们已经看了出来，婴岗没了对抗安西军的动力。以往的失败之后，都能见到希望。唯独这次，没有丝毫希望。
安西人力无穷无尽，仅仅数千人的规模能够做出这样多的事情，谁信？
精锐，即便是精锐，一个人也没办法扳成两个用。
苏达额头冷汗直流，眼皮直跳，他是乞力莫次的人，对安西的了解却大多来自于这一次的交锋。心知安西从龟兹一城，到现在拥有两州之地，实力已经成倍增长。
再加上婴岗不战自溃，退守焉耆，无疑是放弃了从铁门关这样的雄关。这桩事情，比大多数人想象当中的更为严重。
安西是唐人构成的，唐人擅长攻城守城。
“总管。”他不得不为自己出声，守住铁门关：“安西兵力匮乏，绝无拿下铁门关的实力。还请总管屯兵铁门，阻断安西东进的道路。”
婴岗颔首道：“苏达所言甚是，只是铁门关前还有乌垒州。倘若苏达千夫长想要守住铁门关，不妨快马前去乌垒州，让安西折戟。”
苏达闻言苦笑，他虽然直到乌垒州重要，也明白乌垒州能够拖延安西的进军速度。唯独一点，众人都不会提及——乌垒州必然陷落在安西军手中。
时间或早或晚，结果却是一样的。
这数百里的官道连接的城池互不相干，乌垒州孤立无援，谁去谁死。他已经明白，婴岗已经放弃乌垒州，甚至铁门关，只想要乞力莫次大帅也在安西军麾下折戟。
一个人的失败是失败，两个人的失败，便法不责众。
乞力莫次不可能冒着大不为，将罪责归咎在婴岗一个人身上，只能上陈逻些城。只是这样一来，逻些城当中的次相等人，必然会包庇婴岗。
数年前诸多吐蕃将领战败被俘，或是主动投降大唐，他们的后代，亲朋仍旧在逻些城高坐，便是赞普也只能捏着鼻子，与大唐言和。
“既然不敢，那便缄口。”似乎是见多了有胆无心的人，婴岗转而又开始布置防御，用杂兵减缓安西的冲击速度，调集更多兵力，吸引郭骁入瓮。
现在他已经开始担心安西跟他一样，下令撤退了。也明悟，自己跟郭骁一样，都是诱饵。诱使对方上钩的鱼饵。
“安西军退了。”雨幕当中，最前方的消息传递归来，落汤鸡一样的吐蕃将士开始担心营寨被烧成了什么样子。
婴岗斜睨说话人一眼，骂道：“本将军早就知道安西不能久战，现在安西退了，还要你来通传？”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奉命而来。”
“奉命而来，奉谁的命？谁又允许你等胡乱撤军？”婴岗目光森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