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是白米饭，安西现在并不匮乏物资，郭骁也就顺势将俸禄的粮秣当中的杂粮比例逐渐降低，尤其是冬日播种下，收获了些许的稚嫩幼苗可以食用之后，绿色蔬菜也成了最近安西人餐桌上的美味。
从这里面，郭骁得到了一个教训，来年还要更早一点。这雪一落下来，甭管是种什么蔬菜，都是一个死字。
安西现在还没有那么强悍的能力，能够种出耐寒的植物，只能顺应天时。
军队的伙夫们早早地就准备好了饭菜，杀了羊，烹了牛。这些牲口在安西现在并不值钱，尤其是不会耕地的老牛跟老羊。
与其让它们在冬天浪费草料，不如现在吃掉，一物多用来的实在。
香喷喷的白米饭加上羊肉汤，大块的牛肉。足以让奴隶们热泪盈眶。他们当惯了牲口，听着安西云里雾里的话，只想着陈给自由民，哪里想过会有俸禄这样一说。
“这是干啥，咋又杀羊？”有没见识的回鹘人眼中发虚，不明白为什么安西军要在这里摆放这么多美味佳肴，难道安西军日常就是这些？
“安西军骁勇善战，屡战屡胜，当然能吃肉。”也有人羡慕，想要成为安西军的一员，一起吃肉。
“那白米饭总有我们的份儿吧？”更有人将目光放在了数量更多的白米饭上，开始流口水。
此刻虽然地有南北之分，习惯吃米，吃面的人倒是没有。除了权贵，谁有选择吃什么的权利？
“想都别想。”一个中年人摇头，现实道：“此处是军营，吃饭的都是兵爷，我们什么身份，不过是矿工，想要从军种地，都得明年开春才行。”
“想吃肉等上三个月再来拔换城吧。”
军营当中，士卒忙的热火朝天，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也不去问进入军营的人是谁。他们的训练任务可没有因为下雪就轻松起来，反而因为冬日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训练成了士卒们生活的全部。
好半晌，羊肉依旧在大锅上炖着，冒着油气。白腾腾的热气上涌，瞬间冰凉。
“他们怎么不吃？”郭骁后到，亲自领着这一批的工匠胚子，增强安西的软实力。
可到了军营之后，他却看到了站的歪七倒八的奴隶们眼巴巴的看着不远处的美食，却没有敢下手的。
看得出来，他们很想吃，却不敢吃。
“你们想吃吗？”郭骁吸气，回头问道。
“大人，小人不敢。”工匠们仍旧将自己当做奴隶，没有主人翁的自觉性。
直到郭骁告诉他们：“这里的一切全都是本都督为你们准备的，不要觉得不好，或是太好。这都是你们赢得的东西，我不是奴隶主，没有将你们当做是奴隶，更没有将你们当做是无用之人。”
“在安西，每一个能够创造出价值的人，都会被认真对待，被认为是安西必不可少的基石。你们是工匠，用自己的双手可以将安西市面上的‘商品’变得更多，可以让自己的明天变得更好。”
“今天，本都督只是告诉你们，你们不是食草动物，你们也能吃肉！”
这样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并没有引起多么热烈的反应，工匠们都呆滞的看向郭骁，难以接受自己身份的转变，更不明白郭骁为什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话。
哪怕郭骁是用字正腔圆的回鹘语言说的，每一个字的意思他们都明白，可连在一起之后，他们就糊涂了。
明明是安西买自己前来耕种，做的好了有土地……
“他们以前也跟你们一样，有西域人，也有回鹘人，吐蕃人，但他们现在都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安西人。”
说完，郭骁看向依旧呆滞的奴隶们，他们面色有的涨红，有的垂首，有的亢奋，有的则是不明觉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并非是傀儡。只是被剥夺自由的时间太长，忘却了自己是人的事实。
“不甘心一辈子都吃不上肉的，就去吃肉。甘新心迟早，受人驱使的人就闭嘴，站在一旁去等死好了了。”
“不甘心又能怎样？”年轻一点的奴隶已经开始哭泣：“奴自打出生就是奴隶，别人都有爹娘，就我没有。我活到现在，活了二十三年，为族长放养了十八年的羊，从未吃过白米饭，也没有吃过羊肉。”
“族长被回鹘人杀了之后，我就被卖到了这里，我们奴隶哪有甘心？哪有不甘心。一切都是命！”
“命？”郭骁冷笑，对这种话不屑一顾，他走上前去，一拳砸在年轻人的肩膀上，将其拉出队列后道：“你的命在你手中，还是在我手中。”
“在主人手中。”他恭顺，忏悔自己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想要求饶：“还请主人扰了小人。”
“我不是你的主人。”郭骁面色愈冷，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若我是你的主人，我现在便杀了你。可我不是，我也不想掌控你的命。”
“真正掌控你的命的人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决定自己能做什么，想做什么。”
“至于我同意不同意，真的有用？你的拳头是干嘛用的？你就甘愿一辈子都受人驱使，以后你的孩子也跟你一样，见不到你的父母吗？”
“想还是不想！”
“不想！”
惊雷一样的声音骤然响起，郭骁却觉得这是天籁，也是惊雷。对于安西人而言，知道耻辱，愿意复仇的人是好的。对于旁人而言，他们也不想遭遇同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该如何是好。
“既然不想，就吃完这顿饭，用自己的双手，改变自己的未来。我不想下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还这样畏畏缩缩，还像现在一样，甘愿作为奴隶，行尸走肉。”
队列很快两极分化，在不甘心的人吃上肉之后，甘心的人也不甘心了，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身份，没人愿意继续做奴隶，没有一个人愿意。
“吃完还有！”对这些可怜人，军营当中的所有人都在怜悯，伙夫们打起十足的精神，将拔换城当中的香料都放在了羊肉汤中，让羊肉更为鲜美。
萝卜这类的蔬菜在羊肉汤当中也焕发青春，有了另类的滋味。
所有人都在大块吲哚，吃到肚圆之后，才发现郭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