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沙陀人的少年离开是为了上下一心，此刻的许诺同样是为了上下一心。
但对于小民而言，这就是恩赐。有人计算着围城多少日了，有人想着一日三餐，还有人想着三十亩的土地，传闻当中的牛羊，农具。
他们心中的野望仅仅如此，没有更多念想，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可以拥有别的明天。
小小的菖蒲城开始忙碌起来，一张张门板被收罗起来，放置在城墙上面，可以用来防箭。
寻常时候无人关心，院落当中的石头也被收集起来，堆积在城墙上面。
好不容易从城中搜寻出来的铁锅变成了最好的防御器械，只需要将锅掺满水，烧沸。
“我看就这样也就差不多了。”郭骁满意的看着城中的布置，只要李元强能力能够跟现在表现的一样，乞力莫次攻破菖蒲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乞力莫次没有那么愚蠢，不会想方设法也要攻破菖蒲城，他还没有那么缺心眼。”
李元强只是笑，却也不接茬。他实在是不知道郭骁的设想是好还是坏。
现在他想要一展身手，又想无过为上。
……
当李元虎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在营地当中非但没有找到郭骁的踪迹，甚至知道了郭骁居然直接去了菖蒲城，还是堂而皇之的打着郭字大旗去的。
等他赶到了菖蒲城外的时候，吐蕃人也到了。
大军互相对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郭骁从菖蒲城中迈着步子走了出来，跟李元虎一道里区，方才作罢。
“我的都督，你可不要在这般冒险了，吐蕃人可不是泥捏的，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都可能发动进攻。”眼看着郭骁领着许多人出城，李元虎急的口干舌燥，他平日间不是这样的，但架不住他现在的的确确变成了这样的人。
“刚才为什么不趁机交锋，打吐蕃人一个措手不及？”郭骁好奇道，按照常理，李元虎营改这个时候就直接怼了过去，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居然还在等待。
李元虎老脸一红，摇头道：“吃亏太多，索性不去野战了。”
郭骁想想也是，两万沙陀人，现在除开还在城中的三千人之外，城外只有一万三千余人。也就是说，现在沙陀人的损失已经接近四分之一了。
如果不是吃了大亏，李元虎又怎么会跟乞力莫次和平共处，大眼瞪小眼？这分明是门牙都没了，才会做出的退让。
乞力莫次并未露面，甚至这些吐蕃士卒出动的目的就是威胁，而非进攻。
普天之下还没有步兵强攻骑兵的例子。
被踏实的路面大队的骑兵同行，李元虎逐渐了解了郭骁对于菖蒲城的安排，脸上的惊愕却一时间难以消退。
李元虎领着兵马再度回到了营寨之中，却没有直接入营，而是等着郭骁绕营一周后，面无表情的入营，才随之入营。
因为乞力莫次选择了以静制动，郭骁一时间也米有好主意，他不会强攻，将自己麾下有限的兵力浪费。
又过了一夜，天明之后，郭骁才跟一夜未眠的李元虎说道：“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李元虎警醒，目光敏锐起来。
“准确说是两个消息，一个好的消息跟一个坏的消息。”
“还请都督直言。”李元虎拱手，静听。
郭骁见状笑道：“先说坏消息好了，坏消息是乞力莫次手中比我们预计的多了两万军队。并且知道现在，我也不知道他麾下的两万人在什么地方。”
“这……”李元虎的脸上再无笑容，变得僵硬：“乞力莫次在此处是想要拖住我等！”
他暗骂，对乞力莫次的想法瞬间猜透。
“稍安勿躁，好消息是这个消息是吐蕃人亲自送书信告知我的，言及乞力莫次的援军是由一个叫做马原的人带领，屯兵于焉耆以南。”
“焉耆！”李元虎心思转动，想到了一种可能：“乞力莫次的目标是铁门关！”
“焉耆往南多沙漠，却又跟的铁门关等地相连，短暂藏兵几日也是不成问题的。加之，南边大军想要横渡，至少需要半月，万余大军同行都极为困难。必然不会有人横渡，必定会成为斥候探查的盲区。”
“这样说也没错。”郭骁微微颔首，当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他也跟李元虎一样不安。可随后他就明白了，乞力莫次其实并没有拿下铁门关的把握，不然也不会用这样多的套路，层层叠叠的将铁门关的兵力引走，还要用自己当诱饵，才去拼一线的机会。
“都督，还请立刻撤军，回援铁门关！”李元虎首先开口，放弃了还在菖蒲城中欢天喜地的守军。
“晚了。”郭骁摇头，并不认为现在回援就是一件好事。
也明白乞力莫次这一次布置下的圈套环环相扣，却没有必胜的把握。不然的话，野战以数万大军吃掉吴洪辩的五千人，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郭骁倒了一碗酒，递给李元虎：“做事最忌讳的就是想东想西。安西的强大在于做事一股劲儿。而不是像乞力莫次一样，顾忌太多。”
他转过头，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长叹道：“人总是会变的，半年前乞力莫次还将战事放在心上。现在他却将谋划放在首位，压根不在意一城一地的损失。”
“这是极好的，也是极坏的。”
他没有解释为什么是好的，或是坏的。也无法跟李元虎解释当一个人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依仗之后，就变成了无根浮萍。
兴许乞力莫次还能在逍遥好些年，凭借自己往日的积威，在输几次也不在话下。但输得越多，他的话语权就越重。
逻些城的赞普能给他的东西，也能够收回去。唯独兵权这玩意儿，谁也收不回去。
他无意教育李元虎什么叫做打铁还需自身硬，也不知道在这一次难关度过之后，自己是否还能跟李元虎继续合作下去。
安西的手越长，沙陀人的活动区域就会越少，矛盾每日都在增加，在暗地里不断积累，迟早有那一天，会人尽皆知，所有人都会为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