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半个时辰,这是西元809年的第一场雨。
大地尚未被感受到春天的气息,雨水便停止了。
在道路两侧还在行走的百姓们已经看到了巍峨的铁门关,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安西会这样大方,仁慈。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去赞美安西,希望安西能够永世长存。
混迹在人群当中的许多壮汉装束跟寻常百姓一样,身上并无甲胄,只有一柄短刃放置在腰间。
他们自称是从沙州,伊州过来的百姓,想要与吴洪辩一样成为安西的一员,让安西更加辉煌。
在吃了肉粥之后,负责照顾小民的小吏也对这些人深信不疑。
这样的人很多,都是从大唐故地来的。
以往唐人没有联合在一起,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才能改变自己的未来。但现在他们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改变,也知道安西才是打破权威的去处。
而这些人正如他们说的一样,的确心怀远大,很快就能够成为安西的中坚。
哪怕是这一次来的人过于多,却也没有让安西军有所疑问。
只有入城才是会被盘问,了解过去的。
城外广袤的地界,仍旧不属于安西的统治区域。
“马上就到了。”头目模样的吐蕃人低声说道,他脸上带着冷意,眼角余光扫向周遭百姓的时候,更是杀心都有了。
头目是吐蕃人跟唐人混血的血脉,既不溶于吐蕃人,又不将自己当作唐人。直到这一次大军北上,他才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
上面想要他用自己的相貌去换取安西军的信任,用手中兵刃占领城门之后,大军在一刻钟之内就会杀到,将铁门关彻底占据。
“姓名。”城门下,络绎不绝的百姓却是让赵远之的心情极佳,他在拔换城驻守了足足半年,终于又到了前线,能够看着敌人在百余里之外的城池当中龟缩。
同他一道来的还有从拔换城抽调的一千士卒。
他此刻跟着沈法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心却飘向了远处:“不出意外,吴城守应该已经跟吐蕃人交手了。”
沈法却摇头道:“吴洪辩行事谨慎,没有必胜的把握,绝对不会攻城的。而且这一次他将城中的攻城器械全部带走,想要全部安装好,就得花上一两日的时间。”
“稳重也不好啊。”赵远之无奈摇头,就是因为这该死的稳重,他才坐镇拔换城,听从尉迟媛的命令,不断训练士卒,而不是出城与回鹘人厮杀。
“要是像我一样,就倒霉了。”
沈法无奈笑笑,对赵远之,他极为熟悉,不然也不会这样的畅所欲言:“也不是倒霉,而是每一城都有要人镇守,单单一个总管,或是一个城守,都有些不足。”
“何况你现在也是拔换城的城守,论及地位,比我高的多。”
“你说城外会不会有吐蕃人的斥候?”赵远之搓手,想要与吐蕃人交手。
沈法却是摇头,他知道赵远之此番送兵过来之后就会立即回到拔换城,根本不可能停留一日以上。
可战争狂人的血液就在他心中生根,赵远之想要出战,他也无法阻止。
“城外有商队?”赵远之悻悻的收回目光,却见到了许多身材高大的汉子。
这在拔换城很常见,他们多是商队的护卫,吃得好,自然就长得高大。
连路上的官府,贼寇数不胜数,又要护卫们懂得一些杀人的本事,才能顺利将自己的货物跨越千山万水,运送到目的地。
“商队?”沈法更无奈了:“这铁门关那有商队,外面的汉子大多是从沙州等地来投军的……”
“不对,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赵远之眼睛发亮,已经从沈法的话语当中察觉了不对:“他们若是从他处来投军的,是应该聚在一起,还是分散在人群当中?”
“当然是……”沈法也愣了,出门在外有共同想法的人自然会报团取暖,即便是有一两个不合群的分散开来了,也是正常的事情。
唯独眼下,城外的汉子都分散开来,似乎都不认识一样。
“有问题。”赵远之眉头紧锁:“你是城守,你去调兵遣将,我去城门看看,若是投军的汉子,我全部带走。若是不是,我杀光就是了。”
沈法跟赵远之早就是莫逆之交,当下他也不恼怒,而是提醒道:“若是真的是吐蕃人的话,城外绝对还有吐蕃人的大军已经准备妥当。”
赵远之见沈法认真起来,便冲他一笑,让他安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别说就那么几个人,就算是十倍,我也不怕。”
沈法笑着去调兵遣将,让城墙上的士卒严加防备,听从赵远之的命令,却又不要弄出声响,让人看出有了防备。
城中休息的士卒数量不少,他们也很快集结起来,上了城墙,或是战马,准备好了激战。
城门,城门下的队列却是出人意料的慌乱起来。
队列当中男女老幼都有,并非所有人都是善茬,被迫背井离乡的。也有人是主动知道了安西仁义,才来的。
这主动来的人当中,有一户家中家产,只是熬不住吐蕃人的剥削,才弃家舍业奔来安西。
此刻在队列当中,纵然拥挤,他们却也是遵纪守法。直到那些高大的汉子自称沙州人,想要投军,拼命往前挤的时候,便看不下去了。
“作甚,你这是作甚!”这家男主人五大三粗,姓朱名亮,早些年也是伊州一方人杰,颇有善名。
只是谁能挨住吐蕃人压榨?
他熬不住,听说安西善名,便下定决心举家搬迁,带着老少十余口人一齐到了铁门关下,还未喘上一口气,就被人挤了出去。
“这前后数百人,谁人不是千里迢迢来投,难道你们从军是为了安西,我等小民到来不是为了安西?”
小民们有了领袖,当即声音杂乱起来。他们也对这样胡乱拥挤的人心中不满,只是方才无人带头,不敢大声说话。
现在有人带头,也没了刚才的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