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的时候，乞力莫次也知道了焉耆陷落的消息。实际上在知道安西军动用了投石机将猛火油抛上了城墙的时候，他就对于焉耆的局势并无任何关注了。
此战必败，这是他的看法，也是在人心惶恐下，必然会出现的一件事情。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安西的猛火油会比吐蕃的猛火油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至于更远的铁门关，他更是一开始都没有去指望，能够用强攻的方式拿下铁门关。
那两万人的出现不过是一种公然的示威，证明吐蕃仍旧拥有强大的军力，并非孱弱不堪。
“焉耆失陷的消息，只怕是沙陀的狗贼已经知晓，还请大帅下令，让我等能够一雪前耻，将安西军手中的耻辱，一应奉还。”
乞力莫次的帅帐当中，将官云集，他们或是愤怒，或是不甘，或是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
无人将焉耆陷落放在心上，他们既不是焉耆的城守，又没有担任焉耆的官员，就算是上面怪罪下来，怪罪的也是乞力莫次，而非他们。
何况焉耆实在是太远了，他们宁愿跟眼前的李元虎作战，也不愿意跟安西作战。
他们无论是甲胄还是武器，都跟安西军相距甚远，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
虽然李元虎兵力仍旧不少，还尽皆是骑兵。可他们仍旧信心十足。
早在之前的冲突当中，他们就知道李元虎没有想象当中的那么难对付，那就是一个安西麾下的走狗。无论是士卒的战斗力还是装备，都远远不如安西。
两两对比之下，他倒也明白了李元虎好欺负，都愿意就此出战，跟李元虎野战。
而在营寨内的人，也不觉得这样做有错。反倒认为这样的重任应当自己去才对。
“大帅，给我三千人，我便能斩首上千！”有人大步站出来，目光扫过身边人，冷冷说道。
“还是小心为上。”益西没有那么冒险，他反而劝说旁人要小心一些：“郭骁的气质就在菖蒲城外出现过，天知道安西军现在是否真的在李元虎的营地当中躲藏，等着我们出营交战。”
屡次吃亏之后，他总算明白对付安西就要稳才行。
安西多骑兵，这恰好是吐蕃的劣势。无法快速移动也就算了，安西军甚至还擅长冶炼，还会打造军械。这就让吐蕃人吐血了。
直到现在，也没人弄清楚安西内部的运转模式如何，为什么还能继续下去。
大概是因为了解，他才比其余人更加谨慎。
“前次我等失败，便是源自于畏首畏尾，此次想要获胜，就要当断则断，现在便将李元虎击溃，才能取胜！”营帐内的利王怡人声色俱厉，对于畏缩不前导致的失败已经心中愤恨。
西域大好的形式便是被这些无能之辈给摧毁的。
“为今之计，只能吃掉李元虎，将安西军的一臂斩断，在用人数消耗安西军，让他们无力继续作战。”
这才是许多人想要听到的话，他们不管以后，只想着现在能够从李元虎的身上咬下一口肉也是极好的。
谁能等到以后，等更好地时机在动手？
他们是等不了的。
“那便跟沙陀人交锋好了。”乞力莫次的谋算更深，他听着下属的争吵，逐渐明白一件事情，他们跟自己并非是一心的，只是利益相同。才愿意跟随自己与沙陀人作战。
倘若自己有一朝没了权利，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背弃自己。
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任由下属进行讨论，看看谁不听话。
“即刻出营搦战，以将军贝德为先锋，即刻出发！”
人学好需要很长的时间，学坏却只要一瞬间，放下心中的执念，操守就行了。
以往乞力莫次最喜欢的便是贝德这样的猛将，现在他看着贝德的目光却有些不善，大抵是因为贝德有些扎手，并非是全然听话的提线木偶。
“末将领命！”贝德昂着脑袋，欣然领命。却没有注意到益西看向自己的目光当中蕴含着怜悯。当然，就算他见到了，不会讲这类似事情当做是大事。
他并不在乎旁人看待自己的目光，他只求胜利。
很快，他从营中点出三千人，身后还跟着六千人马作为后援。
真正的交锋需要时间。
搦战这种交锋，是需要对等的兵力，互相厮杀，彰显各自军中勇士的一种方式。
当贝德兵马抵达沙陀人营地外面的时候。李元虎才匆匆点出三千兵马，准备并肩上。
“李总管”郭骁伸手拦住李元虎，笑眯眯的说道：“既然吐蕃人来了，在藏着掖着也不太好。索性今日的首战便交给兄弟我出手好了。”
“此次交锋要的不是单纯的胜败，而是碾压。”郭骁早就做好了出战的准备，今天的意外说是意外，不如说是意料之中。
如果乞力莫次真的能够一直忍下去，才是真正麻烦的事情。
到时候熬的话，最先熬不住的还是李元虎。他麾下的士卒都有战马，也就是一万三千余人的军队，每日消耗的粮秣，几乎等同于三万人。
这样的后勤压力，谁都扛不住。
而吐蕃人的军队少战马，士卒又能够当做牲口使用，一口饭就能活。打持久战，反而能坚持更久。
除非李元虎疯了，在没吃的时候，选择杀马，继续死扛。
“都督。”
李元虎吸气，他想说自己也能做到此事的时候，郭骁挥手，让人送来一柄神臂弩。
“此战最精悍的并非是士卒。”郭骁面无表情得介绍：“此物乃是安西当中最新式的弩机，在四十步内能够穿透重甲。在一百六十步内，都能杀人。”
数据是假的，震惊却是真的。
一旁围观的沙陀人都不敢相信这样小小的东西，可居然有这样强悍的杀伤力。
“此物造价极高，过程也十分烦躁。在安西当下，也不过一百多具。”郭骁最后还不忘介绍一下数量，表明此物珍贵。
李元虎已经没有去听郭晓说了什么，他只是看着神臂弩发呆，他实在是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精美的东西。
第275章神臂弩的威力
越是精密复杂的东西，就越是代表着科技结晶。李元虎无法想象这样精美的东西是如何打造的，就像他不知道如何烹食物，剪裁衣物一样。
这些东西有专人去做，他只需要享受就好了。
但这头一次他无法安西去享受，他看着眼前钢铁铸就的神器，相信郭骁说的数据是真的。
“这就是一战就让乞力莫次退出西州的关键。”郭骁着重提了关键两个字，因为这个真的是非常关键。
单单依靠士卒去对抗吐蕃人的军阵，会损失惨重。李元虎占不到便宜，安西军就能手到擒来？
最近几日除了喝酒之外，郭骁也在观察吐蕃人的举动。
随着观察，他赫然发现吐蕃人的营地已经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想要袭营成功可能性几乎为零。
连带着李元虎也不得不将营地变得更加坚固，让大家都没有可趁之际，都好安心睡觉。
反正守夜的人也不是他们，而是下面的士卒。多一些岗哨，多一些巡逻队，反而能够睡得踏实一些。
再返回头来，安西带来的恐惧仍旧未曾消失。
谁让一次次的袭击，都是那样的简单明了，让乞力莫次痛定思痛，哪怕就算是慢一点，也要稳一点。
现在结果非常明显，不能互相拆家，只能约战了。
其实乞力莫次已经意识到了郭骁的安西军不单单是装备好，就连战法，也比他们更加的先进。
至于上下一心，那是他怎么也学不来的。
“那是郭骁！”
远远地，还未看到郭字大旗，乞力莫次便到了郭骁的坐骑，跟他出战的士卒。
他并未怀疑郭骁没有出现在菖蒲。相反要是郭骁没有出现在才是怪事，那个家伙无论是什么地方有战争，他都会参与。
只是他没想到，郭骁会亲自下场，这分明是表示郭骁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有了必胜的决心，才会这样做。
“让贝德做好准备，他的敌人是郭骁。左翼右翼的军队严加防范，防止沙陀人突袭。”乞力莫次平静吩咐，将之前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但是由于过小存在，无论是小卒们还是军官们，都收起来了对于沙陀人的不屑，变得凝重。
前沿的贝德也知道了对面是郭骁的消息，郭字大旗在西域只能表明一个人的身份——安西节度使郭骁。
只是贝德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郭骁，与其交锋。
事已至此，他也没时间懊恼，开始布置盾兵，准备用防御代替进攻。好叫安西军主动杀上来，跟自己糜战。
“多准备陷马坑，盾牌长枪做好准备。”贝德目光凛然，已经有了战败的心理准备。
作为战场上的主角，郭骁却是没有胡思乱想，他冷冷的看向不远处的吐蕃人，看着他们急忙构筑阵地，想要阻拦自己，心中的冷意便更甚。
“神臂弩当先。”在众目睽睽下，神臂弩所属的百人上前，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开始大步前进。
玄甲军跟轻骑兵紧随而上。
这样的布置让人错愕，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应当。毕竟安西作战，从来都是不遵守规矩的。
“停止前进！”军令再一次下达，郭骁冷冷的身居高位，看着远处的吐蕃人，咧嘴一笑：“神臂弩第一梯队，开始射击！”
顿时，三十余只弩箭激射而出，密集的破空声让人颤抖，也让许多吐蕃人脸上大变，想要躲避。
一厘米后的木盾被射穿，盾牌后面的盾兵跟枪兵人仰马翻。能够破甲神臂弩，欺负这些临时干支而成的木盾，更是轻松。
“这还是弩箭吗？”低级军官愣愣的看着战场，无法想象弩箭能够造成这样大的伤害。
只此一波，盾阵便毁于一旦，数十个盾兵失去战斗能力，让前军暴露在了安西军的射程当中。
但已经没人敢于上前，将横放在地上的木盾捡起来，用来保护自己。
虽然没人开口，但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情，木盾无法保护自己。
“弓弩手还击，安西军正在更换弩箭！”几乎在同一时间，吐蕃人的弓箭手也张弓搭箭，将手中的箭矢抛射而出，期待能够射杀一个倒霉蛋。
贝德的呐喊声总算是让失神的吐蕃人回了神，开始尝试着改变局势。
下一秒，郭骁再度开口。
“第二梯队，射击！”
稀拉拉的弩箭破空而来，失去大半木盾防御的吐蕃人前军几乎毁于一旦。
无数人的惨叫声让人心寒。
“冲锋，杀光安西军，不然我们都得死！”军官开始怒骂，扛着箭雨冲锋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做过，现在重复一次也没有什么问题。真正关键的还是在于弩箭破甲，谁都扛不住。
二十秒之后，安西军又一轮的弩箭飞出。
“第三梯队射击！”
寂静，战场上的所有人都不曾开口，只有木然的扣动弩机，跟安西军前进的脚步声。随军而来凑数的沙陀人全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没有大开杀戒，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贝德已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连续三轮的弩箭将准备好的防御摧毁之后，也将幸存者准备的冲锋也变成了玩笑。
没人能够在这种距离下突破安西军的防线，更没人能够在数量跟自己一样的安西军交锋下，安然无恙。
神臂弩的杀伤力很强，射程也颇远，却并非是无敌的。
但失去士气的军队，是打不了仗的。尤其是这种明知道必死的仗。
只有用骑兵突击，冲破安西军的防线，才能击溃安西军。
但吐蕃稀缺战马，也无力跟安西的玄甲军送功勋。
“撤军！”贝德黑着脸下令，不甘心的承认自己失败。可他更明白，继续打下去，也没什么好的结果，厮杀并非是闹着玩的，而是真的会死人的。
现在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在打下去，只会死更多人。
“我们也撤吧。”乞力莫次声音变得沙哑，他目光一直都在战场上面，看到了安西军无损的就击溃了一支军队。
之要安西军愿意，接下来的交锋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当然，安西军也并非是无敌的，骑兵冲击，夜袭，近战，都可以让弩军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