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不畏死也是回鹘人的本性,他们只是碍于各种原因,很少打这种断子绝孙的仗。回鹘人的队正们察觉不对,却不愿意放手。对面区区数十甲士,又在黑夜当中被击溃了一次,队正们一合计,也不敢退了。天知道要是自己不拦住安西军的话,战后的结果是什么。
就算自己身份高贵,临阵退缩也会被人看不起。何况对面人数不过自己的五分之一,怕个甚!
往常的成功都建立在了不怕死上面,这一次的僵持同样是源自于回鹘人的不怕死。他们倒不是真的不拍死,而是颉利开出来的赏赐,跟军功让他们蠢蠢欲动。
小卒们方才的攻山被浇了凉水,冷静下来。可随后退却却让他们心中有火燃烧,他们想要雪耻,也想打了这一仗之后带着牛羊回家。
不约而同的是,保义可汗同样许诺了征募而来的族人们,打完仗就能回家。
冬天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无异于是一场折磨。小民们衣食住行都有欠缺,衣物百姓多穿的麻布,食物一日两餐,终年见不到油水,住的是茅草房,行……平民百姓没有出行。
在头领,大汗的层层压榨之下,寻常回鹘人想要吃饱穿暖只有一个途径,就是战争。战争的分配途径更为公平,只要有勇气杀人,能够活到最后,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收获。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奋战,回鹘人的战斗意志高昂便来源于此——财帛动人心。
许久之后,等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安西军已经离去,只留下满地狼藉。
尸体遍地都是,安西走的匆忙,只是将所有安西士卒的尸体带走。
“这是胜了还是败了?”副将瞠目结舌,并未因为安西军的离去而有半分的高兴。
“这是大胜!”颉利却是欣喜若狂,他没有死,而是藏身士卒当中,惶惶不能终日。
可现在安西军撤退之后,他第一时间就高兴起来,想好了对策。
“大胜?”副将诺诺不敢言。
“这当然是大胜了。”颉利笑眯眯的拍了一下副将的肩膀,“连夜交锋,与千余安西军交锋不败,这就是功绩。能够从安西军手中救出友军更是大大的功绩……反倒是斩获未必有多少,战场上的安西尸首都不见了,只能想办法用西域人的头颅充作军功。这事儿还得你多多操劳才是。”
副将愣了许久,才一拍大腿,脱口而出就是:“狗……大人英明。”
“不过末将倒是有个主意,好叫大人功勋卓著。”那副将心知失言,当即补救了一番。
一个时辰之后,方才如梦初醒的千夫长在友军的陪伴下,总算见到了狼藉的战场。他本以为安西来势汹汹,极难对付。
可在友军趾高气昂的告知下,他才知道不可一世的安西军居然被打败了。难道颉利没死?
在见到颉利之后,他心中的疑问总算是解开了,颉利不但没死,还完成极限反杀,迫使安西军退去。
他矜持又热切的看向颉利,希望功勋有自己一份,至少能够将功折过:“此番以大人为主。”
颉利微微一笑,看向副将:“这是当然,只是有一样东西,我要你借我才行。”
那千夫长干笑一声,肉疼的点了点头。他反正是看出来了,如果不出血的话,颉利绝对不会帮自己一把。
可颉利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千夫长阿骨打违反诸多军令,懦弱不前,当斩!”他根本就不需要编造什么借口或是理由,直接就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其审判,拔刀杀之。
“你等可还是不服?笃定本千夫长肆意妄为?”颉利厉声骂道:“安西贼子夜中突袭,你等一触即溃,于情于理都应该军法从事。但本千夫长只诛首恶,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好叫你们官复原职,能够继续为大汗效力。”
“大人是在救你等性命,还不谢恩?”副将一旁督促道。回鹘人畏威不畏德,倒是不用唱红脸白脸,只需要胁迫,利诱即可。
见状,百夫长们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跪伏在地上,开始千恩万谢。有了榜样,其余人心中的阻碍尽数消弭,也昧着良心感谢起来颉利。
当然,他们这样做最大的原因就是自家前夫长的尸体仍旧是躺在地上,死不瞑目。
未来,这具尸体还将送到于阗,交由幹难处置,用来擦屁股。
这样一支千人的巡逻队,在于阗到蔚头州,现在约莫有二十余支,别看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由老幼病残组成的,但战斗力却是不弱小瞧。
老的是老卒,幼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病残的也是因为疫病跟战争才变成眼前这幅模样的,而非天生。
随意杀伐,兼并当然不行。可有了理由之后,借助自己的身份,幹难的权柄,杀掉一个千夫长,跟杀鸡一样。
“把他们收拢。”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不需要颉利出马,就有百夫长们出手,将那不足七百的残兵吞掉。
用三百人吞掉七百人,倒是一个不小的奇迹。可又一想到他们已经魂飞胆丧,一切又不奇怪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小卒们那里会管自己顶头上司被杀,百夫长之流全部都被拘禁,收编。
翌日清晨,于阗。
幹难匆匆走下城墙,看着满脸愧疚的颉利,心中感慨万千。曾几时,这还是一个年轻人,一个渴望上进的年轻人,怎么一转眼就变得这么脏了?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颉利的成绩都来自于弄虚作假,其中斩获十之八九都是西域人的模样就能证明许多问题。至于颉利麾下甲士增多,可十三套甲,就有二百多首级献上,里面没鬼才是怪事。
正常交锋,击溃千人能够斩获或是俘虏过半,就算是幸事。无论是草原还是山林,都抵不住一颗想要活命的心。
颉利给出的成绩不算太离谱,但却又禁不住推敲。
“算你小子运气好。”幹难冲他笑了笑:“下不为例。”
颉利立马挺直腰杆,嘿嘿笑了起来。他早就料到幹难不会惩罚自己……可这也太轻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