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不知道在头顶飞过了几次，曹涛仍旧与随行的数名士卒大眼瞪小眼。他们无人愿意陷入睡眠当中的都督郭骁唤醒，心中愧疚起来，只能转移注意力，关心起来战场上的一切。
原本话不多的曹涛少有的聒噪起来，一拳挥空，低声骂道：“我早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那回鹘人自始至终都没想过要我们活着回去。轮番的进攻已经耗尽了亲卫的气力，再僵持下去，老卒们就会束手就擒，连自杀的力气都不剩了。”
原本负责一线的人应当是他才对，而不是老卒们……
“若有一天，给我五千精锐，我能横穿回鹘汗国，打到他们的牙帐，鄂尔浑河去！”这是他冷酷的话语，脸上带着愤恨羞辱之色。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自从浑浑噩噩的抵达龟兹之后，便成为了安西的一员，与寻常安西人无异，心中念的是如何让安西更加强盛，如何兵锋直指回鹘牙帐。
并且，他也意识到了都督郭骁对于安西的重要性比他想象当中的更为重要。
他想了很多，想要弄清楚的事情也很多，但在此刻最关键的还是玄甲军何时才能将数百步之外的回鹘人杀个一干二净，为老卒们报仇雪恨。
随后，注意到了自己身后传来的细微响动。
果然，被牵制住的那一支回鹘人终究是反映了过来，恼火之下，还是杀了过来。
只是他们有些晚了。
曹涛的忧心忡忡郭骁并不知道。
他疲惫不堪，已经没了厮杀的力气。同时，他发现他自己正处在一个奇怪的空间当中，眼前一点点变得清晰的是厮杀的画面，就像是TV的实况转播一样，就在自己面前。
曹涛的愤恨，老卒们的视死如归，颉利的得意洋洋，另外一名正在奔赴而来的千夫长的恼羞成怒，他看的真真切切。
虽说身处另外一个空间，但他仍旧是牵挂着眼前的一切。
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地方发展，即便是赵子昂也会陷入山地攻坚的窘境。
介时，麻烦就大了。
不对不对，他揉揉眼睛，发觉不妥。此处的安西军并非眼前的三处，而是有此处。少量的骆驼骑兵仍旧在待命状态， 没有投入战斗当中。
看似这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事实上却不是郭骁故意藏拙，而是骆驼骑兵山地作战还不如战马，它们的耐力，或是持久，在短时间内都难以体现。
它们将派上的大用场在追击，之全歼上面。
脑袋乱七八糟的想法在这一秒中被清除干净，他心中有一个念头，反败为胜的念头。
睁开眼，不去看天上的鸿雁，他猛地起身，道：“立即撤退！”
“啊！”曹涛最先反应过来，吞吞吐吐道：“都督，前面还在厮杀，这样撤退，是否有些不妥？”
他还有话没有说出来，这样的厮杀下，老卒们没有被击溃，全然是想着玄甲军能够援助他们，或是都督能够反败为胜。没人真的想死，尤其是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卒。
“我打过很多十死无生的仗！每一次我都没有放弃我身边的人，从来都没有。”郭骁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慷慨激昂。可他说的话，却是曹涛听了这么多官长说的话当中，最动听的一次。
“现在也不会，也用不着用他们的命，换我们活着。” 他这样一说，肩膀上的伤口倒又是裂开了，又有鲜血顺着肩膀往下淌。
曹涛很想叫上一声都督，好叫自己替都督包扎，去做自己本就应该做的事情。
可郭骁并没有在意肩膀上的鲜血，他盔甲早在厮杀的一开始就被染红，战袍也变成血红色。
“曹涛！”
曹涛总算听到自己的名字，行了一个军礼之后道：“属下听令！”
“让你的骆驼骑兵，准备三倍数量的火把，从左边杀出来，需要多久？”
曹涛略作思考之后，为难道：“最快也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完成准备。”
郭骁沉默。
“我们几个人太少，回鹘人也未必会心甘情愿的让出他们嘴边上的肥肉……”曹涛继续为难，却已经拍了拍旁边亲信的肩膀，让他去将准备好的士卒召唤过来。
已经不足百人的骆驼骑兵是郭骁麾下最后一支机动部队。在听着曹涛解释的时候，郭骁也总算想起了脑袋里面的另外一个声音。
鸿雁离去了，尉迟媛的书信也到了郭骁手中。
她问：几时归来？战况如何？
郭骁仰着头，不知道如何回复这样一封信。嗓子里面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脱口而出，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倾诉。
可事到临头，他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说：“近日便归，勿念。”
这是真真的，近日就会归去。可战况什么的，他一点都没说。
他满脑子都是弄险这两个字，心里面就像是有一团火一样，想要喷涌而出。
头一遭的，他承认自己做得不对，分兵是兵家大忌，弄险更是如此。就像股票一样，时上时下看起来有赚有赔。可事实上，十次胜利的积累也可能一次就分毫不剩。
可不弄险，不分兵，用二百来号人，全歼一千多人，谈何容易。
不对，他回过味来，正面交锋的话，自己的二百来号人，还真能一鼓作气击溃任意一支回鹘骑兵。玄甲军短距离作战当中，是回鹘人的爷爷。
可惜，机会已经浪费。
他惆怅，却又不能言语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边上，曹涛总算说完了，他难得话这样多，各种陈述之后论证了一个事实，与其装作大军来袭，还不如狠狠的撞上去，击溃一部分的回鹘人，将他们的士气打垮，换来胜利。
快到天明，曹涛的骆驼骑兵也凑到了一起，启明星在东边若隐若现。回鹘人清楚，安西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厮杀一夜不是为了送人头，而是砍掉自己的项上人头。
但问题不大，杀人者人恒杀之。
“我亲自领兵。”他磨牙，琢磨了半晌：“将前面的人救下来，跟玄甲军一道，吃掉眼前的回鹘人，再调转方向，扑向身后的废物。他们被哄骗了这么久，肯定以为我们已经没了生力军，，没了底牌，只能坐以待毙。可我们还有这八十来号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