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坎城了。”郭骁凝视着前方蜿蜒的土坳城墙,有一种滑稽从心头生出。原本他是想要让势均力敌的双方打得更惨烈一点。可在郅支满城之后,已经没了干预战争的想法。
当双方投入的兵力都在自己二百倍的时候,参合进来已经不是火中取栗,而是送死了。
回鹘人戒备森严,越往南越是如此。北方诸多重镇的松懈全然是因为外紧内松跟北方并无危险,属于腹地,便只有少量守城部队日夜值守,城外大片土地都由着安西军驰骋。
过了皮山之后,轻松感荡然无存,直到现在曹涛等人依旧心中戚戚,对冒险两个字有了新的了解。就差直言不讳的告诉所有人:爷爷来过,征服过,还会来!
此时的安西军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唯独郭骁面色一凛,望向东边。
坎城的确被放弃,但守军却未全部撤离。
此地算起来距离于阗不过二百里光景,快马加鞭一日一夜也能抵达于阗。这点距离对回鹘人而言不算什么。
小地图的可视范围当中,东南西分别有红点晃悠,具体数量看不清楚,但绝对不是千余人得小队伍。
因为回鹘人或冲动,知晓自己在此处之后绝对会提大军杀来,而非遥遥观望。能够做出这种举措,围三缺一,逼自己做出选择的人绝非泛泛之辈。那看似生路的北方也正是回归于阗的唯一道路,现在看来也变成了死路。
气温下降,其余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再无一开始的欢愉,都下意识的握住了武器,准备死战。
“都督,我等愿意奋战,为都督杀出一条血路。”曹涛坚毅,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大为动容。
郭骁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努努嘴,看向远处奔来的十余骑道:“如果布局之人是我的话,我会在四方都布置重兵,好叫‘我们’死无葬身之地。现在的一线生机在他们身上,看看他们要不要我们的命。”
对于眼前骑兵,郭骁心中有数,远远观望之下,他便知道这些人并无太大恶意。尤其是其中的领头羊,英雄单位——幹难。
在于阗这些日子,他听到最多的名字便是吾甫尔,其次是幹难。这二人被人称作是回鹘汗国的双壁,一文一武内外应彰,才叫回鹘汗国有了今日的威名。
当今的保义可汗乃是回鹘最后一位雄主,其人在三年之后便被长安的朝廷封为了保义可汗,次年将回纥改为回鹘。
如今是他继任可汗的第一年,所用的也多是往日的旧部,其中幹难便是他麾下嫡系当中的嫡系。
“本将军与吾甫尔不同,无祖宗荫泽,也无太多私心。”他的确在西域一时上面无甚私心,不觉得自己跟安西是宿敌。反而安西的存在,一直都在牵制吐蕃人不能北上,让回鹘有了时间统御铁勒九部,独霸草原,成了草原上的又一霸主。
在他看中,西域这种地方看似富庶,却不适合回鹘统治。反而一路向东,征服契丹,韦室,靺鞨各部才是当务之急。
能够扫平东方诸多部落,单单是人口便是二百万口以上,更别说牛羊财富了。
也正是因为气温原因,此刻的大唐东北各部落的人口一点也不少,只是分散为数族,无数部落,难以聚集。
但这就是大唐衰落之后,契丹崛起的基本盘,只有足量的人口支撑,才能让一个国家伟大起来。
“西域只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叹气,也不管身后的人能否听懂自己的所说的话,便拍马上前。
他想到了祖辈的荣光跟自己如今的身份卑微,这鲜明的对比下来,遭难的郭昕跟见见那个被誉为万人敌的安西节度使郭骁他倒是想要见见。
“幹难来了。”郭骁直皱眉,猜不透为什么幹难要来见自己一面,“仆固部现在可还在?”
穆萨闻言一怔,铁勒九部虽然亲疏有别,他为葛逻禄人不假,却对仆固部的情况十分了解,也知道幹难的身份便是仆固部的鹰奴,被回鹘当今的大汗看中,才脱了奴隶身份,扶摇直上,有了今日地位。
“不好。”穆萨没想太多便回答道:“仆固部素来与大唐交好,传闻有人甚至做了唐人的大将军,身居高位。只是怀信可汗并非回鹘大姓,掌握大权之后,便先谎称可汗无子,请求大唐皇帝册封,方才有了怀信可汗这一称呼。随后屠戮黠戛斯威慑四方,花了数年时间整顿内部之后,铁勒九部除了葛逻禄之外,其余人都没了反抗之力。”
“其中仆固部更是在一场叛乱当中,半数族人成了奴隶,其中就包括幹难。”
“他叫仆固幹难。”郭骁提醒道,“不是单单以仆固为姓,而是仆固部的首领子嗣。”
穆萨听到前半段话,脸上的愕然还未来得及凝固,郭骁的后半段话便让他大惊失色:“难道一切都是假的,被夷灭的并非是仆固部的头领一系?”
他之所以为仆固两个字惊讶,全然是因为寻常仆固族人没有冠以仆固姓氏的权利,只有真正的贵族,才有这个资格。在葛逻禄人当中也是如此,他叫穆萨,这是名字,而非姓氏。他这个千夫长同样没有姓氏,可幹难有……
“怪不得如今仆固部部众十之二三都落入他的手中,成为他的族人。”伊德日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们没有郭骁来自后世的记忆,但同样知道仆固幹难隐瞒身份的原因是什么——伺机反复,拿回自己的东西,报仇雪恨。
在怀信可汗时期,没人敢做这样的事情,可在现在未必没有人敢于反叛回鹘,恢复自己部族过往的荣耀,建立起自己的汗国。
郭骁记忆当中,仆固部在这片土地上,一直到元朝中叶仍旧长盛不衰。或许就是仆固幹难的后裔在回鹘覆灭之后,建立了高昌回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