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来的太突然,当骑兵构成的锥形撞击在逃散的回鹘士卒当中的时候,回鹘兵卒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反抗,他们只想逃命,逃不掉的就找一处隐蔽角落装死。
唯独李元虎咬碎牙齿,从最里面吐出两个令人绝望的字来——郭骁!
拔换城的惨败将他前半生的英明尽数葬送,所有人都知道李元虎被区区百十人给击败了,两万大军都做了鸟散。现在再次相见,他分外眼红,恨不得就此冲上去,把郭骁斩了。
可战场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那个锥形阵的锥就是郭骁,他一马当先,所向无敌。一杆虎头金枪已经喝饱了鲜血。
这已经不是交战了,而是安西一方,单方面进行的屠杀。
惊弓之鸟一般的回鹘士卒瞳孔收缩,只想逃跑,将他们的将军弃之不顾。
“都督,那李元虎就在败军当中。”赵子昂拱手,四处张望,想要在夜色当中找到李元虎,立下大功。
而郭骁在知道了李元虎就在溃军当中,顿时摩拳擦掌,兴趣大增。
士卒溃散,李元虎却没有直接离开,他混在乱军当中,知道现在想要脱离绝非易事。无论远近,安西骑兵都在纵横,但有反抗者皆被杀死。
“好了,收兵。”可就在不久之后,郭骁说出的话,确是让赵子昂迷惑不解。
郭骁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吩咐下去,将俘虏收拢在一起之后,就要返回拔换城。
赵子昂听命行事,却没发现自家都督独自一人去了远处,在一处沙丘旁边说道:“李将军,别来无恙啊。”
刚才便堂而皇之高呼的废话再一次从郭骁的口中说出,周遭却无甚动静。如果不是系统上面显示此处的的确确有一个敌对单位,还是英雄单位的话,郭骁还真就放走了这样一条大鱼。
不过,他也没有钓鱼的想法,没有与李元虎不死不休的念头。反而李元虎沙陀人的身份,才是他活命的关键。
“方才有些话,尉迟媛已经与你说过了,我无意与你为敌。可你所处的位置,却让我寝食难安,只有将你剪除之后,我才能安心前往焉耆。”郭骁也不强求,自顾自的开讲,唏嘘道。
“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置身于此,以重金换来了今日的局面。”
眼下安西虽然问题诸多,可他确实头一次感受到了布局的快乐。任何一个人都会变成自己的棋子,受自己驱使,为自己做完一件又一件的事情。
布局的快乐就在于此,掌控一切。
诚然,李元虎并不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但如果用好了,却有奇效。
“吾甫尔跟仆固幹难都有不臣之心。”
他思忖,话说的很慢,却让李元虎神色复杂。
在据得瑟城,他被囚禁,丢了兵权,只剩下三千难以驯服的沙陀人之后,才被放了出来,变成吾甫尔门下的一只猎犬。他也曾经想过要回到便保义可汗身边,继续为回鹘权力最大的人效力。
可他也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没了兵权,回去之后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肉鸡,被人呼来唤去,没了往日的威风。
人间冷暖,一朝得势,一朝失势,最能看的真切。
“我能给你想要的东西。”郭骁语调寻常,并无任何异处:“沙陀州我可以送与你。”
立于这样的处境,李元虎刚刚还想着与郭骁媾和,忘却自己的身份。现在陡然听到郭骁所言,他除了愤怒还是愤怒。倘若郭骁早些这般说了,哪里还有现在的事情。自己一败涂地,已经没了翻盘的本钱。
三千的子弟兵一朝折损,他的盛家性命,都赌输在这里。
“我俘虏的回鹘人很多。”郭骁不依不饶,继续诱惑着:“他们当中或许有人愿意与你一道离开安西,回到回鹘,去沙陀州占地为王,成为一方主宰。”
空气冰冷,李元虎的心更冷,事已至此,他已经放弃挣扎,木然从砂砾当中爬出,看向郭骁。
“合作愉快。”郭骁露出笑容。他注意到李元虎的无可奈何,那是一种他也曾经有的情绪,在龟兹城险些毁于一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被迫接过不代表和平的橄榄枝。
只是现在,得势的人变成了他,李元虎变成了阶下囚,一个除了愤怒还是愤怒的阶下囚。
沉默,其实也没有沉默,他就这样看着郭骁,问道:“你能给我什么?一个完好无损的沙陀州?”
“完好与否在你,而不在我。”郭骁微微笑着:“于阗已经到了尾声,回鹘人也好,吐蕃人也罢,都已经无力再打一场这样的仗了。我拿下焉耆,你拿下沙陀州,只需要坚持一个月,入冬之后,谁都那你没办法了。”
“到那时候,你麾下的兵将粮草充足,谁能用,谁又愿意与你僵持,让人坐收渔翁。”
这其实也是安西的策略之一,最保守,稳固现在的疆域,不与敌人交锋,拖到下一个机会,再咬死他们。
只是现在安西发展越来越快,已经可以稳扎稳打,一步步积累,横推天下。
在郭骁选定的敌人当中,李元虎无疑是排名靠后的,一朝失败便止步不前的人,难以成事。但他的沙陀人身份,正好能够策动沙陀州的颠覆,无论是回鹘人还是吐蕃人都对沙陀心中有所顾忌,不愿意承认他们与自己一样。
因此,在他们无意之下,让沙陀州李氏建立了西夏。
还在路上,未到龟兹的张谦逸更是想不到,自己侄子一手建立,横跨十数州,被大唐皇帝册封的归义军,便是被沙陀人灭掉的。
未来的仇恨还在萌芽当中,现在的仇恨却已经成了定局,李元虎痛恨吾甫尔远胜于自己,战场上的失败李元虎能够接受。但在朝堂上,被自己人捅了刀子,他就难以释怀。
“把握不大。”李元虎吸气:“在我到来之前,沙陀州虽然有所反复,却仍旧处在吐蕃人跟回鹘人的统治下,诺大的沙陀州,现在成了战场,我就算去了,也难以站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