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你出门就带了个废物?
是早晨,天才蒙蒙亮,薄暮还笼着大片天,街市上的人却有不少,苏执与林聿止二人早早就出门来到了这里。
苏执起来的时候甚早,天都昏沉沉的,要不是被赖床的林聿止拖了好一会,或许此刻早在忙着了。
无奈,林聿止那混球犊子偏偏赖着不起,这便算了,令人牙痒的是,他非但自己不起,还死拽着苏执的衣服不许他走,苏执愣是在床边站了小半个时辰。
几次冷颤下来,不仅没叫林聿止愧疚,他反倒还折损了几句。
什么:“神仙还怕冷?这才受点风……”
诸如此类。
不过话是闷在被窝里出来的,显然听着是个屁,苏执听得不真切,也没去计较。
苏执也算是极好的脾气,一般不会真生气,真生气时也不大一般。
他昨夜本不想告诉林聿止今天要出门做什么,主要还是根本没想着要带他跟着。可这贱人死缠烂打,非要刨根究底不肯罢休。
苏执只好大致跟他理了理。
——他们这趟下殿来到凡间,正事自不是来搅黄他人的幸福生活的,要紧的还是大殿苍之给他们发的任务。
蛮狐。
是了,蛮狐。
来到凡间两三日了,蛮狐屁股都没见着,这再拖下去,也不知道事情还会复杂到什么样?虽说二殿也下来了,但这蛮狐抓没抓着,谁也没个准信。
就当那畜生已经被逮回去?
开玩笑,这只是猜想。
若非,这么几天都没听到消息,二殿出了事,恐怕问罪起来,自己横竖也死。
平日里他苏执不理事便算了,这回都踩到天子尾巴上去了,就算天子怒了,那也得把脚先抬起来吧?
这趟来凡间,将二殿下寻得才是首当其冲,捉拿蛮狐不过是其二了。
好容易等那混球犊子坐起身,那厮竟然当真只是坐起,紧闭着眼像是个活死人。好在良心发现,也没再拖太久,只是定坐了一会,便起身穿衣盥洗了。
站在街市中心的二人,相视望了一眼。
林聿止揉了揉惺忪睡眼,道:“我们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苏执道:“昨晚已经说的,是被你吃了么?”
林聿止方才记起来昨夜的事,原来自己当真纠缠他说了,本来以为是个梦,毕竟在他的印象中,苏执脾气火爆,一触即炸。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是他自己太欠。
林聿止对昨夜的事,想想都后怕,反复夸赞自己竟真这番大胆了。
二人沿着道行了些路程,始终没能发现什么,走的远了,钻进了一片竹林。
这竹林冷僻,现的竟有些蹊跷,明明背后一步还是街市,这面前就是大片的翠绿竹林。
竹林所在的地方实数不多,尤其是这番大片的景象,更叫人奇怪了。
这竹林要么是在深山里头,要不就是富家爱好种植的,再不就是寺庙了。
但眼下瞧着,这竹林一片,平齐的很,肉眼可见的不是深山,要实在说是深山,倒还不如说是一片林海。
再来说富家种植的,自然也不是了。富家富到何种程度才能植满这一整片竹林。
沥岭有名的两大贵府,也就江府和庄府两家大了,不过任哪家也不像是会种植这片地的。
现在看来最可信便是寺庙原址了,夷为平地倒还好说,许是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什么?
他二人又怎会知道。
苏执望了望这竹林:“还是寻个当地……”
苏执本想找个当地的人问问这竹林的来由,还没说完就被林聿止抢了先。
“叨扰一下,这位老丈,你可知这附近近日来有什么奇闻异事?”林聿止眼疾手快,随手抓了个老翁的手,直言问道。
那老翁头发花白,谁看都晓得上了年纪,少说有六十了吧。这林聿止也是个缺心眼的,竟实实在在可以说是用蛮力将他拽到手里的。
那老翁差点没有站稳,踉跄着两步,苏执过来搀扶了一把,这才勉强站住。
苏执道:“这位老丈,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听说此地最近出了些异闻,有些好奇,您可知道些什么?”
那老翁先是缓慢抬头看了他二人各一眼,似是打量,又微微侧头叹了一声。道:“我劝你们啊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吧!你们这群年轻人,就是太不知天多高地多厚,谁都不想跟这些事沾上关系,你们倒好,还一个个往坑里跳,神仙来了都拉不住!”
这老翁说的模糊,二人也听的稀里糊涂,好歹抓住了关键词,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依这老丈人所言,是说有人犯了事,而且多半是与这片竹林有关的事。神仙,有个神仙也来过这里,多半是来拦人的。
那便是说有人进了这片竹林?
有个神仙没能拦住,一齐进了这片竹林?
事情愈发复杂,若是人当真进了这片竹林再没出来过,那这竹林里多半就是蛮狐藏身之地了。
二殿下也进去了。
苏执皱眉:“老丈,可否再细说?这片竹林里是有什么?”
那老丈人抬头望了望那片竹林,摇摇头沉沉地“哼”了一声:“这片竹林会吃人呐!”
老丈人下颚胡须也是花白,皮肤黝黑,嘴唇干裂,说话的时候都有些颤抖,常常还左右摇头地叹气。他继续道:“半年前这片竹林的外边本是座寺庙,叫福安寺,是以修建寺庙的大师法号‘福安’为名的。福安大师人善,常常在庙外施粥,这里许多人都受了他的好。他在寺庙与人谈经论道,收了不少弟子。”
此时三人已经找了茶馆坐下,苏执为老翁沏了一壶热茶,那老翁也顾不上茶水烫,急急就喝下了肚。唇上沾了湿,干裂才稍微好了一点。
苏执又将茶水续满,但这回却不给了,而是拿出灼华,朝杯口轻扇着,热水气腾腾的冒出,也不知这么烫的水如何进的了喉。
林聿止盯着他手中的折扇,还是上回那把能化成剑的折扇,这折扇倒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看着还特别贵重,话说的俗一点就是太值钱,拿在外边晃悠来晃悠去,总觉得有些招摇。
倒也没说什么,毕竟这光天化日的,总不会有人来抢,他乐意拿着,旁人哪还管得着?况且果真是有哪个没长眼的来抢,真抢得过他?
等茶水凉了,苏执才推到那老翁面前,向其点头致意。
那老翁本是不大想跟他们两个多说,开始是觉得他二人年轻气盛,行事毛躁,上来就提这些个事,叫谁见了都是不喜的,不骂他们两句都算好的。
但现在看来,苏执倒是个稳重的,老翁也渐渐放下了心中成见,认真说来——
“这座寺庙,前后也不过才一年,前半年风平浪静。有一日,这天上不知掉了个什么下来,把这寺庙顶砸了个大窟窿,大师竟被活活砸死了!当时福安大师还在讲学,牵连的十余听学子弟也全送了命。但后来众人进去想要探活口,谁知竟没有留下活口……”
林聿止惊奇的“咦”了一声:“怎么说?”
老翁道:“那十二个听学被砸死的弟子尸首都抬出来了,可当时其他还在庙内的人全消失了!后来人把碎石都搬开的时候,也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后来再寻到后院的时候,满地的血啊!”
那老翁突然激动起来,还不住的摆手,好似十分恐惧。
也是自然的,当时去后院寻人的,老翁也在其内,也是见到过的,一片血红,血印一个个在地上,触目惊心。
苏执道:“是……人血?”
那老翁颤抖的手,茶水也跟着颤抖,不免洒了些在桌上,道:“肯定是了!还有抓地的手印,还能有假?都说是被林中野兽叼走了,旁的也没人知道了。”
苏执心道:“恐怕那时候正是蛮狐下界,恰巧落在这片,砸了寺庙又吃了活人。”
老翁道:“后来他们都说这里不祥,干脆便都拆了,只是这竹林,砍了又长,长了再砍,怎么砍都砍不完,干脆就任它生长去了。无人再管了,也就越长越多了,成了现在这幅景象。”
老翁全说完了,才端起基本已经凉透了的茶,猛的灌了下去。
思路清晰了——蛮狐下界落在了沥岭,而现身准确的地点就是这座寺庙,也就是眼前这片竹林。蛮狐吃了那些活下来的人,然后藏身在竹林,后来还有人在无缘无故的消失,也许是因为蛮狐饿了,才再出来寻人填肚子吧。
苏执送走了那老翁,还不忘前后言谢,林聿止在一旁还算安分,关键时候没话多也没打岔。
苏执与林聿止二人站在竹林外,时不时探头朝里面看两眼。苏执右手持扇,平摊左手,轻缓的拍打着。
林聿止道:“怎么,要进去看看?”
苏执点了点头:“要的,你……”
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打发自己回去,他一个人进竹林。撇下自己自己一个人去冒险,林聿止也是不肯的,虽说他去了也没用,说不定还能给他添乱,但还是想跟着。
林聿止道:“那就一起进去呗,你以为我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深林野兽?”
苏执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反正也改变不了结果,只好淡淡道:“恩。”
好像做了要赴死的准备,林聿止大口吸了一口气,闷着头就冲了进去。
苏执也不急不慢走了进去。
刚才在外面还不知道,现在一钻进这竹林,顿时寒气逼人,钻风刺骨,挫杀了不少神经。
阴邪的很,有的竹子靠的紧,时不时竹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传入耳中也是十分惊魂。
林聿止腿脚早就开始发软,但是这会再想打退堂鼓,在苏执面前未免太丢脸,只好拿根针怼着屁股,闭着眼往前冲。
苏执也不是瞎,只道:“怕了就回去,我又没逼你。”
其实苏执话一个字才出来,林聿止就吓得抖了一下,但还是逞强地挺了挺腰杆:“谁……谁谁谁怕了!”
……
林聿止尴尬的眨巴眨巴眼睛,轻咳了几声。
“沙沙——”
也不知是什么,发出了声音,比刚才的敲竹声还要惊悚,林聿止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秃噜起来。冷不丁抓紧了苏执的袖口,害怕的吞咽了一口,一双眼睛警惕的盯着四周,恨不得此时背后再生出来一双眼。
苏执探了探前面的路,侧耳又听了听:“这边。”
林聿止艰难的挪动了两步:“我觉得……”
“恩?”
“哗啦!”
“躲开!”
林聿止背后是一只巨大的猛兽,毛发橙红,双瞳溢出火光,时不时还会落下几滴火一般的“水滴”。
“水滴”落地就起了火,火迅速蔓延开,笼住了二人四面的路。
正是那只蛮狐。
蛮狐真身极大,苏执与林聿止二人在他面前还不如他的嘴大。
果然是天界的,都不好应付。连一只畜生狐狸,都这般肥大,站在它面前宛如沙砾。
苏执灼华一挥,蛮狐弹开数丈远,吃了闭门羹,蛮狐果然兽性大发,张开满是利牙的大嘴,朝天怒吼。
齿间的唾液在空中扯出的形状令人作呕。
林聿止扶着竹子,朝着干呕两下,脸都给憋红了,腿一软便坐在了地上。
苏执与蛮狐正面交锋,苏执倒显得十分轻松,手中折扇拿着挥来挥去,好似逗猫一般。苏执飞身在空中,偶时悬在蛮狐头顶,手中折扇在它头上重重一拍,蛮狐“砰”一声落地,发出阵阵哀鸣。
蛮狐也是十分狡猾,眼见打不过,喷了一口火,趁苏执挡火之余转身就逃离了。
苏执欲追上去,却被一人喊住了。
“别追了,你追不到的。”
苏执寻声回头看了一眼。
是个少年,眉目清秀,棱角分明。眼瞳闪有火红的光,根根发丝微微泛红,他直视苏执的眼睛,毫不闪躲:“花神官彻?”
苏执并不震惊,相反,他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还能是谁?
天帝二子,二殿下清辞呗。
瞧这一副样子,显而易见的习火火龙,除了二殿,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苏执向他微微伏腰:“回二殿,在凡间我叫苏执。”
“哦。”
林聿止气他狂妄,猛地站起来怼在他眼前,用一副怀疑又不屑的眼神盯着他,就是要盯得他心里发毛才最好。
二殿目光朝他身上一扫而过,面朝着官彻道:“怎么带了个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