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我是你的下属
漆黑的山洞中,明火的光亮打在正中站着的二人身上,纹丝不动的还对峙着。林聿止受了伤歪斜在一旁。
苏执道:“早听说炼妖人冷性薄情,不想竟如此冷血。”
这少年衣着无袖,露出两条黑鳞臂,尖利的指甲长而黑亮,怪异得很。而偏偏此人的俊俏又依稀可辨,褪去妖异模样,绝对是温良俊郎。
他一身乌黑,眼神冷冽,一副端端而又不近人情世故的姿态。
少年从掌心托出一块碎石,至少看着像是。
那块碎石呈漆黑的色,婴儿拳一般大小,散发着黑煞。少年将碎石丢出,刹那间,黑煞悬空而起。
不知他嘴里在说些什么奇怪的碎言咒语,碎石瓦解,裂成颗颗小碎石。
少年阴笑着:“既来了,那便不要走了,留下来陪那位怎么样?”
苏执抬头望着满空的碎石,不禁紧了紧手中的灼华扇,而此时他隐隐感觉到灼华有些异样,一时也没有在意。
那少年一掌推出时,碎石齐发。
苏执也抛出折扇,先是设屏障抵挡,可那少年步步紧逼,毫不留情,攻势极强。
苏执渐渐也有些吃力,一开始就没有还手,只是怕伤到他而已,便先防守了。
而他却如此不知好歹,那苏执便是不必再退让了。
苏执一个回身收了屏障,灼华成剑,他其定于眼前,到手划一道弧线,数道剑影,红光交相印。
少年忽地察觉到与他实力悬殊,而此时也来不及退步,只好硬着头皮强行聚集妖化物。
苏执眉头一锁,剑光一并弹射出去,却只逼近到少年眼前,毫厘之差便停住了。而后四散而开,直至全然消散。
本以为要粉身碎骨了的少年,睁眼时发现碎石已经合成,掉落在黄土上,而方才的强烈战火气氛竟全然沉静了,他迟疑着将目光探向苏执。
然而苏执也是一愣,他蹙眉盯着手中变回去的灼华扇,有些不解。灼华扇骨一阵发烫,有些灼手。
少年趁机捡起那块碎石,转身欲逃离,苏执朝他丢出折扇,然而灼华刚飞出去,又稳当的“咻”了回来。
苏执震惊不已,灼华忽地一丝一缕熔成红线,整条红线上隐约出火光,腾在空中。
红线突然自行捋直,而后均匀折断,变成一根根红针。
苏执茫然的看着,却见红针齐刷刷朝自己攻击而来,苏执出手画屏,却毫无用处。
数根红针从自己身体穿刺而过,苏执浑身刺痛不止,痛苦的呜咽了几声,又坚定的闭紧了牙关。
原来这少年是凡人的化身。
苏执“扑通”一声跪倒下去,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他双手撑地,痛苦的咳了几声。
苏执呼吸沉重,艰难的抬头,看了眼那少年。
少年也正好与他对视,见苏执好似无法对自己出手,本想趁机逃走,又折了回来。虽不清楚苏执当下是怎么个情况,只是猜测苏执身上有什么禁制,无法对自己动手。
少年朝他走近:“竟不想,天都助我。”他仰天大笑,低头蔑视似得看着苏执。
苏执气息有些不稳:“你……你竟然是凡人……”
少年如梦初醒的“哦”了一声,背手身后:“原来是不能对凡人出手吗?那你可真是倒霉了。”
少年人突然一脚踩在他手指上:“先废你一只手,就当报你刚才伤我之心好了。”
少年才刚使劲,却不知从哪里空降一人在他身后,那人一掌将他打出去数丈远。
少年落地后,也吐了口鲜血,他还没来得及拭干嘴边的血迹,便急急地往后回头。
苏执也有些诧异的抬了头,此时还会有谁路过此地,拔刀相助?
那人乌密的发,左右从肩膀处垂下至后腰与腹前。额间有一枚成水滴形红黑相间的印记。他双瞳乌黑但时而显出红光,看似凶狠。浑身散发逼人的邪气,还忽冷忽热。
赤手空拳的站着,目光直视那少年。
是林聿止。
苏执一惊,勉强撑着地站了起来,他有些不确信的唤了一声:“林聿止?”
林聿止只是微微歪了头,瞥了他一眼,便有掰回目光,朝少年直冲而去。一手扣住他的脖子,将他生生拎起至脚底离地。
少年喉咙猛地发紧发痛,他半睁眼看着异变的林聿止。他想说话,然而话到嘴里却化成了碎片。
嘴型依稀可辨出是:“妹妹”二字。
林聿止邪魅一笑,只听得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他掐断了少年的脖子。
少年从刚才开始,连一句话都没说,便死了。
林聿止手一松,那少年便摔在了地上,死不瞑目,两只眼瞪得老大。
尘土飞扬,飘在风里。
苏执惊恐,对他上下打量一番。
桓灵不见了!
苏执道:“桓灵呢?”
林聿止闻声看向他,脑袋如炸裂一般疼痛难忍,他跪地抱头,痛苦的蜷缩身体。
苏执紧了紧眉,大致猜测桓灵是附在他身上了,才导致这番。
而附身的契机,便是林聿止的血。想到刚才在洞内,自己的手指沾了他的血后触碰到的冰凉,原来就是桓灵。
这便说明,桓灵已认他为主。是了,神器认主,还认了个手无寸铁的凡人。这回去要是给素英知晓,恐怕还得再数落一番。
桓灵是素英与初现真身的苏执初见时所授,当时素英告诉他桓灵是天界神器,威慑四方。叫他好好收着,到了合适的时候予人傍身。
但桓灵总归是神器,若是到了寻常人手里,威力不过微薄,最多也只按使用者的能力而运作。
可若是它认了主,那便另当别论了,即便是要拼了它这神器的威名,也要护主周全。
只不过林聿止他终究是个凡人,神器附体难免受影响,轻度最多受点小伤,重则遭受神器反噬,为之丧命也未可知。
苏执心底发笑,心道:“桓灵啊桓灵,搁置你这么久是发闷了?竟选了个凡人吗?”
苏执走近:“屏气敛息。”
林聿止身体有些不受控,虽听到了苏执说的话,却如何也做不到。
苏执触了他脖颈处的脉搏,心道:“果然是,邪灵附体,气息不稳。”
邪灵?
苏执一时难以置信,难不成桓灵竟是……邪灵?
当初素英也没说桓灵是邪灵,苏执不可置信的有探手摸了他的脉搏。
无差,确是邪灵。
苏执不敢保证,强行从他体内抽离桓灵会不会对他完成伤害,不敢轻举妄动。
望着蜷缩在地上,气息逐渐变弱的林聿止,苏执愁眉不展,再想不到十全的方法,便只好拼他的死一试了。
万幸,林聿止渐渐恢复了平静,眼中红光不见,额间的红黑印记也渐渐消失。桓灵重现出现,束在他腰间。
林聿止清醒过来,吃力的从地上坐住,摇了摇头:“这是怎么了?”
苏执松了口气,脚底撵了撵土,背手道:“忘了?”
林聿止转头看到那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黑鳞臂少年,瞪圆眼抽了口凉气,一怔。道:“他是那个炼妖人?”
苏执颔首。
林聿止踉跄着站起来,苏执怕他元气未恢复,还扶了一把。
林聿止突然脑中画面一闪,自己掐着那少年脖子的景象,又是一怔:“我我我……我杀的?”
苏执闭了眼再次颔首。
林聿止猛然想起什么似得,伸手去翻桓灵,抓住后握在手里:“是这个!我昏过去后就感觉它一直在发烫,后来它钻进了我的身体,我就……我就没什么印象了。”
苏执道:“恩。”
林聿止松了桓灵:“我说的是真的!”
苏执淡淡道:“我知道。”
林聿止有些疑惑:“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执叹了口气,道:“桓灵认你为主,刚刚情势危急,它护……”
苏执一惊,桓灵护的其实是自己!
回想,桓灵确实沾了林聿止的血,而若其认主,护的理因是林聿止,为何会来护自己?
苏执脑中如一团浆糊,越捣越稠,实在想不通。
林聿止道:“没了?”
苏执甩了甩头,才回过神来:“什么没了?”
林聿止急急道:“话啊!你还没说完。桓灵认我为主?然后呢?”
苏执摇了摇头,表示不想再说下去。
毕竟,他的血可以使桓灵与他融合,然后假以灵来操控他的身体。
然后以桓灵借力,来护自己。
这样令人费解的事情,他如何也是不会对他讲的。
若是让他知道了以血可受桓灵附体,难保以后遇事不会冲动。
今后若是碰上弱敌倒还好,若是遇上难缠打不过的,那岂不是要他为自己拼条命?
虽说或许是自己完全多虑,毕竟他又怎会为了他人来放自己的血,损耗自己的元气?再万一丧命了……
但一语道不破的事,还是谨慎为好。
林聿止虽恼他总是话说一半吊人胃口,但每回也没纠缠多问,一来不想为难他,二来怕他怒。后者更甚些。
这次自然也如常。
苏执弯腰拍了拍衣下的尘土,眼前突然一阵眩晕,他勉强站直,平息顺气道:“倒没有废多少时间,怪不得次序被排的这样后。”
苏执整理好衣装后,拿出灼华扇,不自觉多看了两眼,持在手中又化成长剑,朝林聿止道:“快走吧。”
林聿止应了一声,心头猛然一颤,忽地忆起之前苏执被红针穿刺身体时的场景。他来不及思索灼华为何能化成红针,还攻击自己的主人。
林聿止惊愕的望着他准备御剑的背影,道:“你……”
他疾步过去,一把抓着苏执的手腕:“你受伤了。”
苏执一愣,若无其事道:“小伤。”
林聿止有些暴躁:“小伤?这回我可不信了,那是你的神器啊!”
苏执被他吼得一时恍惚,朝他眨巴着眼睛,好似委屈似得。
林聿止按着他的肩,轻而缓地往后推,让他的后背捱着山石壁才停下,他盯着苏执的眼睛,似有些亮光闪烁。
苏执支支吾吾道:“怎……怎么?”
林聿止将目光下移:“如果真的只是小伤,看一眼应该没问题吧?”
苏执一脸茫然的道:“什……”
苏执还没问完话,手便被他一手扣在石壁上。林聿止又举起另一只手,十分利索地扯开他胸口的衣服。
映入眼帘的是数十处小红点,密密麻麻的叫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林聿止目光阴冷,颤抖着声音:“这是小伤?”
苏执愣了片刻才凝过神来,推开他道:“你有资格质问我?”苏执身体有些微微发颤,慌忙往旁边移开几步,背过去整理衣服,险些十指打结。
林聿止沉下了脸:“你的意思我没资格管你吗?”他迈步道苏执面前:“若是我给你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是不是就有资格了?”
苏执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似火一般燃在自己身上,有些过于迫切,便赶紧移开了目光。
林聿止伸手,用力捏住他的下颚,逼他看向自己,而苏执毫不配合,逆着他的力固执的将脸别过去。
然而林聿止的手劲,有些超乎意料的大。
苏执下颚被捏的有些发疼,怒道:“放手!”
林聿止冷哼一声,毅然决然地朝他的唇吻了上去。
没有为什么,自己都觉得荒唐,一时冲动便这么做了。
林聿止只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便松开了。背着他道:“有的时候,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多信任我一些。”说完头也不回的朝山林走了进去。
苏执还凌乱的站在原地,手抚在唇上,错愕非常。不经意朝林聿止走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疯了。”
他的意思,不是林聿止疯了,而是自己疯了。
刚刚四个唇相碰时,他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而仅存的理智,竟不是发怒,而是触动。心底的触动,无法言喻的微妙。
苏执捂着嘴剧烈的咳嗽着,胸口一阵灼痛,吐了一口血。顿时喉间、嘴里满是血腥气,他有些反胃的又干呕了两下,没能再吐出什么。
他望着地上的那摊血:“恐怕一时是御不了剑了。”
他脚一迈,不自觉就往林聿止走的那处行进。
一踏入,才走了十几步,这树林就到了尽头。原来这树之间只不过挨个靠的紧而已,踏进来便能知晓,这是片薄林,好像是故意隔绝外界似得。
树林外是一片黄土与溪流,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清水冲撞到礁石时,水声清脆如铃。
林聿止负手在后,朝溪水尽头望去。
苏执眼中看到的他,巧妙的与溪水、礁石、天空融为一体,宛如卷上画一般静美。
一时间心中坦然,而烦闷、杂乱,全都消散。
林聿止回身,与他四目相对,先是一怔,又莞尔一笑道:“来了?”
苏执也回应轻笑:“恩。”
苏执向他走近了几步,平行于身旁,目视前方:“不如就在此处休整一晚吧。”
林聿止以笑默认。
苏执探了探他的肩处:“你呢?伤如何?”
其实桓灵抽离体外以后,连带着他体内的毒素也一道收走了。当时苏执只看一眼,便发现了。于是并没有问他毒性如何,而是问了伤如何。
林聿止随着他的目光歪头看了肩处一眼,轻松道:“自然也是小伤。”
苏执有些狼狈:“那便好。”
林聿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啊,平时多信任我一点,也不至于如此尴尬了。”
苏执沉声不语。
林聿止叹了一声,看着他道:“我可是你亲提的下属,在外你连我都不信,还能信谁?”
苏执猛然抬头,怅然若失。只见林聿止正含笑的看着自己,于是勉强而僵硬的一笑。
林聿止连连摆手,挥散了这片尴尬之气。
溪水尽头的天边,泛着水光,绘着蓝,交界处完美贴合。
而此时的的苏执,也成了画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