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百鬼夜行
在这灵市上走了一遭，苏执也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心情都好了不少，刚才的那些事便烟消云散了。
听说永安城这座精灵城，是灵界之门中最淳朴简约的，也是最省心的。
永安城里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精灵都很善良，精灵界以触角为明显特征。主要基本上都是灵力低微，也生不出什么事来。
不过偶尔会闯进来几个隔壁城喜欢惹事的，于是时间久了，永安城有时着几场大火，倒几棵树都是正常现象。
不过事大也不过就止于此了，苏执与林聿止又在这闲逛了几日，发现此处十分无聊，便也想到了，就不想久待，寻思着要离开。
然而林聿止那赤佬，非要去永安城的精灵阁去看看，说是看书上提到此处，有许多奇珍异石，就想顺几个带回去。
苏执本来没准备应，不巧此时正好撞了个小花精灵在自己脑门上，得知精灵阁出了事，此时不想去也非去不可了。
于是二人随着那小精灵来到精灵阁，却不想竟是个陷阱。
原来永安城七日前，刚被隔壁鹃柳城的城主给占了，还扬言要称霸永安城。仗着有略微高人一点的修为耀武扬威，在这作威作福七日，便折磨得永安城内不少精灵都搬家了。
苏执有点想笑，这等都不用动动腕子就能解决的事情，还要亲自去一趟，实在麻烦。不过这请人求救都撞上自己脑门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苏执与林聿止才踏入精灵阁，便被一阵悚然的阴笑声给惊的愣住了。其实自然不是被那吓住了，只不过不是被这占地霸给吓得，而是被这骇人的狂战声给震懵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持续了挺长的，林聿止听得耳朵疼，于是大声喊道：“你还有完没完啊！学猪叫呐？”
笑声果然在一刹止住了，林聿止呼了一口气，苏执有些无奈的拍了拍折扇。
那隔壁城来的占地霸恶狠狠道：“一会儿看你们还怎么吆喝！”
林聿止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间的桓灵：“你以为我还怕你？你可比我这一路上碰到的人都低级多了。”
果然那占地霸怒了：“本阁主来永安城前，是鹃柳城的的城主，地位、修为可都是最高的，你以为你一介草民能阻止？”
苏执终于有点听不下去了，两步跨上前：“这位小朋友，依我所看，你还是赶紧回去，不然真打起来，也不是很好看。”
林聿止“噗嗤”一笑，见那小地霸瞪过来也浑然不怕，这是难得的连林聿止这怂货都不怕的。
占地霸突然跃身而起，不料起身时踩了自己的衣角，险些朝苏执和林聿止磕个响头。
他嘴角尴尬的一抽，从头发丝中捻了一根小签子，摆平在掌中便化成了一根非常长的——木棍。
林聿止熬不住，干脆趴在地上打滚笑了。
占地霸举起木棍刚准备发作，苏执便弹指一挥，红光随着他指尖闪到占地霸膝窝。
那占地霸一个不稳，双膝跪倒在苏执面前，木棍也甩出去老远。
苏执还一副含笑的模样：“受不起。”
“岂有此……”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得下颚一痛，苏执抬膝给了他重重一击，门牙都给震松了。
于是他一手不住的朝苏执摆动，一手捂着嘴模糊不清道：“错了错了，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侠高抬贵……脚。”
苏执微微一笑：“不敢就好。”他转身背朝那占地霸，“知道认错就是好孩子，赶紧回家，免得家里人着急。”
那占地霸连滚带爬的就走了，耳根子总算也清净了。
林聿止手里旋着桓灵上的红绳，道：“你要是每回遇上纠缠不休的人，出手都如此坚定，岂不省事多了？。”
苏执却不以为然道：“那多没意思。”
林聿止在阁内又到处翻了翻，也没翻到什么想要的奇珍异石，于是跑到后面的物架旁翻找，“怎么什么宝贝都没有？”
“在这……”
身边也不知是谁接的话，林聿止余光瞄到那矮处颤颤巍巍的青绿色盒子，随口道了一声：“谢了。”
而后他又猛然一怔，连退数尺，直至后背撞上了另一边的木架。他定睛一看，原来地上站着一个只有自己半身高，长得还算可爱的小娃娃，只见他双手还举着那盒子。
“原来是个小娃娃啊，吓我一跳。”
苏执却在一旁淡然道：“恩，这小娃娃至少活了一千年了。”
林聿止一愣：“一千岁了？”
那小娃娃将木盒抵在腹前：“正好一千岁，仙人好眼力。”
林聿止伸手去抚他的头盖骨，道：“一千岁才这么点？你们精灵一科发育不良吗？”
那小娃娃突然一个转身，由脚下的绿色光绕以全身，一下子甚至还高出林聿止一些。
林聿止手还搭在他脑袋上，突然掌心下的人竟长高了，他略微抬着头看他，手像扎了刺似得缩了回去。
变高了之后，他脸上少了很多可爱的元素，现在倒是十分俊俏，轮廓也不似刚才圆润了。
“在下高粱，是精灵阁的……”
“噗！高粱……”还没等人说完，林聿止便笑出声。
高粱有些尴尬，声音都低了：“精灵阁的阁主……”
林聿止笑声不止，肩膀都不住的颤抖，他平复了好久才继续道：“看来你们精灵界不仅生花草树木，还种庄稼吗？”
高粱一脸的尴尬：“都是有的……”
苏执在一旁观了好久的戏，终于从暗格出走出来：“一千年的修为竟还不能保持成年的样子太久，果真不是修习的料。”
高粱哽了哽：“见笑了……”
高粱端着盒子许久了，若不是林聿止一直盯着，他或许都忘了手里有这么个东西。于是他匆忙打开来，“公子随便挑一个。”
林聿止翘首探了探，果真无数奇珍异石，花红柳绿五彩缤纷装满了这一整个盒子，不免惊叹一声。
他又抬头看了看高粱，只见他含笑的看着自己，道：“两个成吗？”
高粱笑笑：“随意。”
于是林聿止毫不客气的翻找了许久，久到高粱都没办法再不注意手里端了个这个东西，一双手都麻木了，但却没有催促。
林聿止挑了两枚差不多式样，一宝蓝一朱砂红的玉石。有棱有角，光泽极好。整体呈圆，镌的是龙凤，宝蓝龙和朱砂凤。
高粱含笑道：“送爱人？”
林聿止还给他一个似笑非笑：“你猜？”
高粱很识相的闭了嘴，苏执却目光一瞥，心里有些奇怪，却也没问。
林聿止把两枚玉石塞在腰间，道：“多谢。”
高粱只是莞尔一笑，阁门外拜别二人后便退了回去，扶了扶额有些头疼。
刚刚苏执走前让他精进修为，好好修炼，林聿止在他这拿了东西还不忘数落。什么都活了一千年了，竟然还不能一直保持成年的状态。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合上了门便翻开了书——内功法十套，阅了起来。
还在永安城，精灵阁下还是一片市，只不过与凡间不同，也与冥界有差。永安城摆的不是摊，开的也不是酒楼茶馆，而是清一色的花卉。
倒也不是真的叫人买回去种花得花，种豆得豆使的。其实永安城的精灵界，因普遍灵力修为低微，所以修炼成型一般都是是要花至少千年。
且就算修炼成型了，也普遍保持不了太久，多数三两个时辰就缩回去了。
所以为了提高身价，在一片差不多的人当中有些势头，就会养花、种树，或是别的什么植物。为的是有天它成型了，身后能多了小跟班，在精灵界统称灵侍。
一般植物以灵侍的身份成型，便是要称养成自己的人一声“主人”的。帮着主人瞻前顾后，跑腿洒扫，洗衣服做饭，总之只要是主人安排的，就都得屁颠屁颠的去做。
永安城这个地方，平庸泛泛，能多几个灵侍给自己涨涨身价，多数人都是愿意的。所以导致后来永安城，几乎人人都有至少两三个灵侍，看着也是闲得很。
苏执与林聿止感叹了一番便着急要离开了，才走了这一会，已经被各行各家推荐了一对乱七八糟的花草。什么最好养的仙人掌，精灵界罕见而又最高贵的精灵草……
苏执一阵头疼，林聿止倒是乐在其中，跟着老板推荐走了一圈。险些买几盆，幸好都被苏执拦住了。却不料还讨来林聿止几句小气。
接下来也不知道去哪，苏执实在鲜少出门，于是二人走到城外站定了半天。
林聿止：“去哪儿？”
苏执算了算附近最近的地方，不过算来算去这几块地方应该也都安稳的很，说的仔细一点就是比永安城还省事。
苏执道：“不知道。”
林聿止又嘴碎了他两句，又抻了抻腰，“你知道术山吗？”
苏执一怔，微微发哑：“知道。怎么了？”
林聿止道：“听说那地有很多除妖师，名声响得很，好似还跟天界沾了点仙气。我从小就挺喜欢捉妖的，倒想去看看，也不知道离这近不近。”
苏执沉着声：“你喜欢的东西可真不少。”他开了折扇，在手中把玩，“离这有点远，以后再去吧。”
林聿止好似有些失望，索性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苏执：“去鬼市怎么样？离这还算近”
林聿止心道：“是离这近，但却离术山更远了些……”
于是林聿止又一怔，惊愕道：“鬼市？你认真？”
苏执道：“现在动身的话，正好能赶上百鬼夜行，不想看看？”
林聿止：“……”
苏执看他一脸乐意的样子，便丢了折扇化成剑，先踩在上面。“上来。”
林聿止一脸茫然的样子望着他：“恶鬼还是好鬼？”
苏执一笑：“鬼没有好坏之分，以念区分，有的贪念大，为了贪念什么事都可做。有的没什么贪念，便不会兴起什么波澜。”
林聿止颤颤巍巍的踩了上去，下意识抓着苏执的腰，苏执也没做什么反应，他便就继续抓着了。
踩在剑上悬身在空中的二人，一面含笑，一面惊慌，有点精彩。
鬼市确实不远，御剑飞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落地后，苏执又收了剑持在手中化成了折扇。
“会写字吗？”
林聿止有些惊诧：“恩？会一点。”
苏执颔首：“那就好。”
各行各界有各行各界的规矩，要混入鬼市，要用特质的符篆。为了掩藏气息，所以外来者一般会亲题字在上面，然后施法将符篆封在肩处。如此，就能混进鬼市，规矩很是简单。
不过鬼市这地方，说实话倒真没什么外来人愿意混进去。毕竟是万鬼纵横的地方，总归是没几个人不怕的，所以放行容易，要求简单，也是为省事。
而提供这些服务的，也是鬼市中人，为的是骗人进去，喂恶鬼的，不过在外都称是为了鬼市与外界可流通而已。
还以每年的百鬼夜行盛会，大张旗鼓的放行，引人来围观，倒真是诓来了不少看热闹的傻子。
最终的结果也多半是个死。
二人来到鬼市外一处专门墨字的地方，跟里头借了笔墨，苏执提笔就写下“鬼行令”三个字。而后就粘在了左肩处，施法隐去了。
墨字房里的人检查了一番，点了头便算是可以了。
“你看我这字怎么样？”林聿止拎起自己写好了字的符篆，垂在苏执眼前。
苏执定睛看了看他那“鬼行令”三个字，歪歪扭扭，七横八竖，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鬼画符。若是问了，肯定答是书上，毕竟他也一直这么说的。
苏执一手拍了拍折扇：“有些暴躁。”
林聿止又将符篆拧回去看了一眼，不以为然道：“是吗？我看书里的符篆都是这么画的。”
苏执又将目光移过去看了看，在他的提醒下猛然间竟觉得有些熟悉，正要沉思，不巧被墨字房的的人推了出去。
于是二人来到鬼市口，被两个鬼差囫囵转了几圈，有点头晕，便被丢了进去。
果然是鬼市，烛灯火光都是绿色的，还有青蓝色的鬼火闪烁，有些还能漂浮移动。
鬼市这地方成日黑夜，没有白昼，阴气也是最重，冥界与之相比，不过是皮毛。
这里的树却比外边的要高出许多，虽然骇人，但好看倒是真的。树上结深紫色的五瓣碎花，碎花点点，无缝连在一起。树叶是极深的绿，与紫色的碎花交接在一起甚是好看。
林聿止抬头望了好一会，苏执在一旁唤了几声才反应回来，于是瞥头看着他道：“这是什么树？书上都没见过。”
他定定的看着苏执，却捕捉到他的头发上落了些紫色的花，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看。本来想说，但想想以苏执的性格，估计马上就捋干净了。觉得可惜，于是就憋着没说，但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果然苏执被他看的有些不适：“看什么？”
林聿止赶紧将目光移开，有些心虚道：“没什么，你还没说呢，这什么树？”
苏执刚准备也抬头看两眼，却被林聿止一声呼喝：“别动！”
林聿止怕他一个抬头，掉在发上的紫色碎花就落地了，便不许他抬头。苏执自然是有点惊诧，于是道：“是鬼市特有的鬼树。怎么了？”
林聿止又看了一眼，发现碎花好像卡在了他的发冠上，于是道：“没事，就是刚刚那个角度不错。”
苏执：“……”
二人往里走了走，林聿止有些不耐烦了：“什么时候开始啊？”
苏执探了探前方：“应该快了。”
苏执话音刚落，便从四处传来锣鼓钟声，这声乐奏的有些怪异，倒不是难听。就是在外听到的曲子都不似这般幽灵，多了三分诡异之感。
这是鬼市独有的“百鬼乐”，只以锣鼓和钟三种乐器而奏，简单而又不失幽雅。
林聿止身边飘过去一个青衣，他下意识余光瞄了一眼。见那青衣的鬼，除了面容有些发白之外，没什么奇怪的。甚至可以说在普通人群之间，还算是挺好看的那种。
一时间从他二人身边经过了不少鬼，有飘行的，也有落地行走的鬼。林聿止也基本把每个都瞄了一遍，得出结论——都挺好看。
不免觉得有些奇怪，怎地这些鬼都这么好看？除了面容都发白了些，别的近乎完美了。
于是林聿止挪了挪步子，凑到苏执耳边：“为什么这些鬼都长得好看？是不是丑的鬼不配游行？”
苏执咧嘴一笑：“灵鬼擅于掩藏自己的真实面貌，你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副好看的皮囊，实则好看的皮囊下藏的，是一张吓死你的鬼脸。”
苏执说着从身后一旁摆的桌上拈来一张图纸，铺在林聿止眼前，“这是他们的真实容貌。”
林聿止定睛一看，只一眼，他这辈子恐怕都忘不了了。
龇牙咧嘴，满口獠牙，齿缝间挂着浓稠的朱血，一双眼严重的突出眼眶。还有青筋暴起，和一圈黑沉的眼窝。
于是他双眼猛然一瞪，正准备叫出声来，却被苏执一折扇拍在了心口。
苏执莞尔一笑：“也不尽如此，还是有个别好看的鬼的。不过也只是修为极高的鬼才有能力蜕化变质，换上一副看得上眼的皮囊套上，哪天看腻了就再换一套。不过像这种鬼，因为修为高又贪念大，一般都难缠得很。”
林聿止道耸了耸肩，发了个冷颤：“原来如此。”
二人又将目光转向了前方的百鬼游行中，谈话间不知觉，前方已经聚了有至少一百，而后面还在源源不断的跟。
阵势果真浩大，怪不得每年都能引来这么多人。苏执刚随意看了一圈，只近处的非鬼的来者就有两百，心中不免有些难以言喻。
林聿止问话问得认真，但看也兼顾，下意识也记了些人。而他记人的方式也够直接——面相，脸白的诡异的就是鬼，别的都当人头来算。
渐渐灵鬼越聚越多，大概有三千便止住了。突然一阵喧闹鼎沸，好在二人站的进，也占了个好位置。林聿止先探头望去，却见百鬼相拥，围成了个大圈，不知道嘴里在齐喊什么。于是那百只灵鬼缓慢升起，地上仿佛站着一个人，一段下身逐渐分明。
渐渐襟口也露出来——是个男人。
不对，是个男鬼。
原来这男鬼是鬼市的头头，名为容釉，众鬼皆称“鬼殿”。套得一副好皮囊，身形修长，眉眼精致，唇红如朱砂，齿白似珍珠。嘴角一翘，笑的妖媚。
二人与之虽还有些距离，但容釉目光直视，落在苏执身上。林聿止观察了一番，悄悄道：“他在看你。”
苏执折扇一挥，转过身就走，道：“我知道。”
林聿止跳了两步跟在身后：“百鬼夜行呐，这才刚开始，不看了？”
“可看到百鬼了？”苏执一副淡然的看着他道。
林聿止一愣：“看到了。”
“飘的走的跑的跳的，可都看到了？”苏执朝身后伸了伸折扇，又道。
林聿止：“也看到了。”
“那就成了。”苏执走的极快，好在林聿止跟得上，甚至还超过他一些。
林聿止站在他面前倒着走，无奈一抖眉：“你怕那个鬼殿？”于是还往那处看了看，却不见了那鬼殿，林聿止猛然一个激灵。“不见了。”
苏执突然脚底站定，“来了。”
林聿止一时恍惚，又往后探了探，真不见了。
忽地一阵风从二人当中拂过，是一道划黑的影，落定在苏执面前。
正是那位鬼殿，他扬起一边的嘴角道：“好久不见了，官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