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闻人聿止
波塞冬2020-01-20 00:496,402

  第二十九章:闻人聿止

  榻上的林聿止伸手穿过他背上的发丝,心中有所思。

  随他去天界走了一遭,废了一日半天,在凡界也过去了有一年半了。算上与他下殿修行的大半年,相识已有两年多。

  三年前,他名唤闻人聿止,那时还在术山废墟残骸中,发了疯一般寻人,崩溃的是一个竟也没剩。若是都死了,连一片血迹,一具尸体也没有。

  然而其实术山闻人一族覆灭那日,至闻人聿止发现时已经差了四千年。

  闻人聿止出生卑微从不讨喜,还被亲父弑母。后来七岁那年在彼世挖了一株血色彼岸带了回去,碰巧其父闻人苍穹无意打开了禁阁放出邪瘴。

  替父背锅遭陷害,然而惨遭陷害的还有一人,便是闻人聿止的伯父——闻人栀子。

  原来闻人苍穹将他二人拎出来吃罪,说邪瘴都是闻人栀子开了禁阁放出来的,闻人聿止则是知情不报,才导致事情未及时处理而恶化。

  罪状尤其可笑,但无人敢怀疑当时闻人一族的家主。闻人聿止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于是被封印在封灵湖自生自灭。

  闻人栀子是惨了,被废去真身,扔进了禁妖楼,再无翻身的机会。

  闻人聿止所处的封灵湖偏僻无人,一年四季寒冷似冬,在封灵湖法术尽封,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动手。为了活命,他花了两百年在灵湖大石上凿了个洞穴,供自己居住。

  后来时间久了,一直无人来加固封印,四千年过去,屏障岌岌可危。闻人聿止在封灵湖精修四千年,修为突飞猛进。见屏障不触自裂,这才犹豫着撞开了屏障。

  等他再登上山顶时,曾仙气萦绕的术山竟变成平庸极致的废墟残骸。

  原来那时自己被丢在封灵湖后,那株他带回的血色彼岸被父亲焚为灰烬,那株彼岸本与一株根茎相连,应该是同根生。可那时狠心斩断了,只带回去一株。

  却不知另一株而后化成人形,那株幸存的彼岸便是官彻。他来术山寻仇,再之后便是闻人聿止再见到术山的那副景象。

  然而,灭门之仇不逊于苏执的丧亲之痛。于是林聿止闭关千年,修习炼制丹药。

  终于不负所望,闭气丹炼制而成。闭气丹乃是禁阁内禁书上所示的一种丹药,食后可封住全身修为三年期限,绝无漏洞。

  然而禁药终究是禁药,三年之内若是不吃解药,便会经脉尽断,魂裂魄碎。不过解药并不难制,就是有些耗时,炼制前后足有一千年。

  唯一的缺点就是,无论服不服解药,都会折损一半的修为罢了。

  折损一半修为倒也没什么,他虽也不敢保证折损一半修为是否还能打得过苏执,但也只是拼命一试了。

  他预想的是用这三年的时间,博取苏执的信任,等他对自己完全放下戒备,完全的信任自己,再找个合适的时机一击致命。

  然而可笑的是,自己从一开始就输了,他爱上了灭族仇人。

  林聿止本尽可能的克制自己的情感,试图清醒,然而动了真情的心又怎能说变就变。

  想起全族一朝覆灭,偶时想起还是会愤慨。他最后做的决定,基于——

  解药丢了。

  也不只是什么时候丢的,在鬼市时发现的,于是鬼市匆匆一别。妄想还能将解药寻回,然而整整三天,根本无从寻起。

  而后只好折回鬼市,可苏执早就走了。反正也是闲着,他便又去墨字房写了“鬼行令”,托鬼差施了法就进去了。

  又来到了当时苏执发上落了紫花的那棵鬼树下,没有百鬼夜行的鬼市确实清净不少。

  林聿止就倚坐在鬼树下,仰头看着那紫色碎花发呆,从怀中拿出那两枚从精灵阁讨的玉石。

  决定随心而为,于是去到数千年前自己还五六岁时,随父亲去的隐山道观布设屏障的地方。那时自己还小,但方向感一直很好,再找到这里也不困难。

  苏执不识路,又不知道走近路,兜兜转转绕了一个月才到隐山。

  林聿止倒是机灵,熟路又一路抄近道,走了半个多月也就到了,正好比苏执还早了五六日。

  只是他没想到再一次碰到苏执竟然如此之快,见到他的时候还惊喜了一番,但一想到今后打算换一种相处方式,怕苏执接受不了,又有些慌乱。

  抑制了太久,一刻都不想等,急急把那个做好的朱砂凤坠子送给了苏执。

  本以为他不会收,还有些不安,却不料竟如此顺利。林聿止终于按耐不住,便更急得到进一步发展,一路撒情网,布缱绻情丝。

  二人才有实质性的突破,自己却仅剩大半年的时间。有些不甘,有些后悔。

  林聿止不禁湿润浸红了眼眶,心道:“这恐怕都是天意吧。”

  苏执后背一颤,林聿止赶紧收回了手,身子稍稍往后挪了挪,双手撑榻支着半截身子。

  苏执睡得有些懵然,醒了醒眼道:“醒了?感觉如何?”

  “恩,没事。”林聿止含笑道。心里却道:“难道他还不知?”

  苏执伸手摸了他的脉动,抬眼看他:“你是有什么隐疾吗?”

  林聿止心里一轻,心道:“幸好还不知道,不然真不知道以后要多难为。”

  “是吧。”林聿止淡然。

  苏执:“什么病你自己知道吗?”

  “你没把出什么?”林聿止心虚,还悄悄瞥了一眼。

  苏执起身坐在榻边,为他扯了扯被子,道:“正要问你,为什么我探不清你的脉搏?”

  闭气丹可以封住全身修为,本就或许会影响到心脉,现在毒性已然开始发作,探不清脉搏更是说得过去。

  见他不说话,苏执微微蹙眉,带着玩笑的口吻道:“你不会……是鬼?”

  “那你会杀了我吗?”林聿止淡然。

  鬼自然不会有脉搏,如果只是鬼的话。

  苏执轻笑:“你实话告诉我……”他眸底有光,定定的直视林聿止的眼,继续道:“你还有多久?”

  林聿止一怔,扯了扯嘴角含笑道:“说什么?我命可硬得很,不用这么咒我。”

  苏执沉着脸,半天也不说话,却依旧盯着他的眼。林聿止轻叹一声,“半年多吧。”

  又是一片沉寂,林聿止见状,赶紧道:“瞎说的。”

  苏执起身拂了拂他胸前的棉被,默而不言转身便走。

  林聿止瞥头,淡淡道:“我想去术山。”

  “知道了。”

  “你不问为什么?”林聿止稍稍坐直了身体,有些不安。

  苏执转头朝他淡然一笑,“还用问么?这么喜欢研究修仙问法,怎么不去当个道士?”

  林聿止突然发笑:“哈哈哈哈,吃不了那个苦。”

  “吃不了那个苦,那就别得这个病。”苏执淡然。

  林聿止一愣,尬笑道:“这病是自小带出来的,以前访了多少名医,也不就这样?”

  苏执沉着眼,轻声道:“你好好躺几天,过几天再去术山。”

  “当真?”林聿止听闻后明显有些兴奋。

  苏执颔首,“我像是骗人的神?”

  林聿止含笑:“不像。”

  ……

  果然安稳躺了几日,身子骨活络了些,苏执也自然没有食言,晨起又许他多睡了半个时辰才准他起身。

  苏执御剑从没如此稳当过,从前只管快,也不管身后的林聿止站的稳不稳。若是他突然搂着自己的腰还要不适许久,有时说不准还要叨他几句。

  这回不仅稳当,还主动牵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连每回要改变方位也会细心的提前说一声。

  林聿止也是知道得寸进尺,好端端搭在他肩上的手,偷偷摸摸就滑到了腰间。

  苏执倒也不怒,反而有些别扭道:“老实点。”

  “你这么纤细的腰,经得起强风浪潮吗?”林聿止抚了抚他两侧的腰坏笑道。

  苏执猛然一颤,御剑不稳,索性定神的快,只稍许左右轻晃了两下就稳住了。

  “你以为我真不敢把你扔下去?”苏执脸侧向一边,淡然一笑道。

  “你敢吗?”林聿止轻笑了一声。

  苏执正视前方,轻吐道:“不是不敢,是不会。”

  收了灼华剑后,二人直接落在隐山脚下。这回也不是被屏障挡着了,落魄五千年,屏障早已不复存在。

  只不过林聿止说要去封灵湖看看,关了自己一千年的地方,自然要来看看。林聿止到处转悠凝望,到那凿了两百年的洞穴时,苏执倒也没有多过问。

  上回来这也不过就两年前,一直无人问过津,一切自然都还保留着原先的模样。

  也不屑于在这耗多久,于是很快便上山了。林聿止躺了这几天,委实好了不少,此时三步两步跳,连苏执也被甩后了十来节石阶。

  苏执见他活蹦乱跳,紧提着的心也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林聿止这一突来的病倒,苏执突然也对他纵容了不少,连语气也平和温婉了许多。

  术山委实高耸,山顶都钻进了云间,攀了半个多时辰,低头一看基本还在山脚下。

  林聿止没说累,苏执也没提御剑飞过去。二人又跨着步子爬了半个时辰,苏执都走不动了,便停在山腰的偏祠堂。

  小祠堂经久失修,展现一副熟悉的荒废景象。二人相视一笑,露出精彩的表情。这回没谁偷懒,一齐认真的清扫。

  两个人收拾一个前后不过三丈的小祠堂,一点也不费劲,很快就清的干净。可惜意料之内的没有棉絮,不过这回更绝,连张床都没有。

  谁闲得慌会在祠堂搁张床?

  无奈,只好在外边随意捡了些干枯草叶,又摘了些野果充饥,凑合过一夜。

  垫的有,盖的没,晚间的时候更是冷得很。几千年过去,多好的木头也被摧残的差不多了。

  二人抱团取暖,苏执千年来恐怕也不曾想过今朝,活成了谁的怀中人。

  黑瓦灰墙,二人相拥躺着,时不时能听到亲昵两声。

  “你可知术山是如何夷平的?”苏执舔了舔唇上的甘甜,探着面前的黑。

  林聿止:“不知道。”

  “想知道?”苏执掰正了头,换了一处黑看。

  林聿止依旧淡然:“听说是被灭了门。”

  苏执轻笑了一声,道:“恩。”

  林聿止在暗中微微迷了眼,哑声道:“为什么?”

  苏执:“为了报弑亲之仇。”

  “弑亲之仇?”林聿止配合道。

  苏执吐了一口气,朝眼前的黑伸去一只手,却一点也看不见。

  “不会是你干的吧?”林聿止说笑道。

  苏执轻叹一声,“睡了。”

  林聿止见状也没再问,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没什么好刨根究底的。

  外头刮了一夜的风,二人抱的如何紧,也没暖和多少。这一夜睡得不大好,晨起的二人状态也跟死尸差不多。

  爬山爬的终于死心的二人,终是乘着剑飞上去的。

  到山顶时,眼前如是一片平地,满目疮痍,苏执手心攥的紧,黯然出了些汗。

  林聿止随意翻了翻,勉强含笑道:“竟连个宝贝都没有。”

  “你想要什么?”

  林聿止拎起腰间的桓灵,朝他莞尔一笑:“什么也不要,有这个就够了。”

  苏执回过去一个淡笑,小心取出怀中的朱砂凤,荡在二人的眼前,道:“还有这个。”

  林聿止也从怀中掏出那枚宝蓝的龙,道:“当时给你的时候,我以为你不会要。”

  “送的为什么不要?”苏执玩笑道。

  林聿止站在一片废墟中,好似一座苍凉的人像,他俯身下探,是不见底的深渊,沉声道:“苏执。”

  “恩?”

  林聿止含笑,眼中含光尤其认真道:“我是闻人聿止。”

  等了片刻沉寂,苏执回首笑看他,淡然道:“我知道。”

  林聿止并不震惊,只是跟着清笑了两声,而后突然一恸。

  “噗……”

  一丝猩红挂在嘴角,林聿止却还勉强撑着笑,虚弱道:“那你爱我吗?”

  突然的话叫苏执一时惊愕,他愣是定了许久,又沉下了头。

  苏执眼眶泛红,哑声道:“你以为我留你这么久,只是为了看你今日吗?”

  林聿止终于露出一点惊诧,“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概是在鬼市的时候。”苏执淡然,继续道:“那时你写的‘鬼行令’,那字迹我在五千年前的封灵湖洞穴内见过。”

  “那是除妖的符文。”苏执也俯身看了看山下。

  林聿止眼前一黑,腿脚站立不住,跪倒在地上,终于痛苦的皱眉,按着胸口道:“你屠了我满族,我该恨你。”

  苏执弯腰扶他,心中满是愧疚,却沉默不言。

  林聿止左右晃了晃头,又道:“但爱是真的。”他抬眼,目光直直的盯着苏执。

  他手紧了紧心口的布料,微弱道:“我对你的情,每一刻都是真的,即便有恨。”

  “若是你能主动吻我,那我死也瞑目了。”

  苏执咬了牙,颤着声道:“在我手里,你胆敢死么?”

  林聿止猛然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苏执收进了宽袖。

  苏执一路没有说只字片语,林聿止虽心慌,但到底没说什么。

  等到神殿的时候,林聿止已经昏死了过去。

  苏执快速绕过众人,直奔到内室,将他平放在榻上。

  “大人!”素英闻见了动静,从外直冲进来,见躺的板正的林聿止与正敞开外衣的官彻,语速急促道:“您准备做什么?”

  苏执伸出二指,瞬间红光刺穿了心脏,口中一股腥甜,但他咬牙咽了下去。

  “官彻!”素英狂怒大喊,他从未如此叫过官彻,这是第一次。

  官彻将心口滴落的鲜血引入林聿止的口中,瞬间心口的锐痛,被反噬嗜痛,对林聿止热切的心痛,数痛并发,官彻痛苦的又咳了一口血。

  素英见阻拦不住,颤声道:“渡命会损耗你的一半修为。”

  “我知道。”官彻淡然。

  素英狂吼:“凡人的生死自有定数,您若强行扭转,会遭受反噬的!”

  “我知道。”官彻依旧淡然,气势却弱了不少,“你出去。”

  素英攥紧了拳,冷声道:“灼华的焚烧之痛,折损一半修为的您扛不住的。”说完见他毫无反应,只好扭头愤然离去。

  ……

  醒来是一片安静,林聿止口干舌燥,吞咽了两口,自觉有些不可思议,心道:“这是还活着?”

  他于是坐起身来,只见床尾边的石头上站着的素英,正以一副要杀人的神态,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

  他想开口,素英却先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林聿止一脸懵然。

  素英牙咬的“咯吱”直响,目光凌厉的盯着他:“大人渡你半生修为,剜心取血,为你承受锥心之痛,受禁制反噬之痛,还有七日灼华焚烧之痛。”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凡人。”素英眼中溢光,声音都略微发抖。

  林聿止愕然,忽地想起官彻昨夜为自己渡命时出现的痛苦的模样。

  心猛然一惊——

  苏执!

  他踉跄着从床上翻滚到地上,素英疾步过去将他一把拎了起来,将目光挨到他眼前。

  恶狠狠道:“你身上有大人的半生修为,你若是再出什么事,大人那些罪可就白受了。”

  林聿止眼中含泪,发颤着道:“我睡了几日?”

  “再过半个时辰,正好七日。”素英冷着声,继续道:“大人给你用了迷魂散,正好够你睡七日。”

  她转身看了看还剩一小截的燃香,道:“竟然早了半个时辰。”

  林聿止浑身发抖,可并不是冷,他猛一推开素英的手便跑了出去。在殿内四处奔跑,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素英道:“他在静修室。”

  林聿止随她带路,来到静修室门前,素英将人带到后便先走了。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官彻跪伏在圆形的石盘中,身边交错绕满了微微明火的红线。——是灼华。

  官彻感觉到有人来,吃力的支起上身,缓缓抬头,双眼打开一条缝,才见是林聿止。

  林聿止着急上前,却被他猛然喝住。

  “别过来!”官彻气息不稳,语气也明显的虚弱,继续道:“你进来会被烧死的。”

  官彻脸色苍白,额角还有晶莹的汗珠,他勉强的咬着牙,眉心挤在一起。

  林聿止满眼的心疼,声音微微发颤:“你疯了吗?这可是你半生的修为!”

  “修为没了还能再炼。”官彻强行睁开眼睛,露出爬满血丝的双目,勉强含笑道:“你没了,我或许就真疯了。”

  “你先出去。”官彻淡然道。

  灼华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会重燃一次,他自然不想被看到自己痛苦不堪的模样,便着急支开他。

  林聿止却强硬要留下,官彻被束缚住,一时没办法,于是哀求他道:“求你。”

  林聿止眼底一热,脚步依旧坚定的站在原地。

  霎时赤红的火焰燃遍各处红线,室内一阵剧热,连设了结界也能感受到滚烫。林聿止瞬间汗流浃背,眼神却未离开他身上半步。

  官彻只有开始痛哼了一声,接着便死死的咬紧牙关,愣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灼华的焚烧之刑毕,官彻呕了一口鲜血,终于不堪的跌落在地上昏睡过去。

  结界自动收回,林聿止冲进去时,隔着鞋底还能感受到石盘上灼人的滚烫。

  他将苏官彻扶坐起身,一把揽在怀中,在他的额上轻吻一口,唤道:“苏执?”

  官彻受了七日的折磨,此时精力耗尽,毫无反应。林聿止将他抱回了内室,放倒在床上,官彻因虚弱之至,浑身冰凉如冰。

  于是林聿止也躺了上去,双手绕过他的臂膀,挨在他身后紧紧环抱着,与他一同入梦。

继续阅读:第三十章: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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