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这还不都怪你
“唔恩……”官彻这一觉睡得舒服,不禁发出了软绵绵的奶气声。睁眼时被光晃了眼,迷糊还在想着怎么没人灭灯下帐,头稍微侧了一下便看到枕在了床榻边上睡着的林聿止。
官彻全然醒了过来,稍微起了身,把手悬在他肩上空,正要拍上去的手,灵活的滑向了一旁,重重落在了林聿止面前的一块空铺上。
林聿止睡得本就不沉,闻到动静就惊得从床榻上弹了起来,额头上还被压红了一块,一副不知道是吓蒙了还是睡蒙了的样子望着官彻。
官彻坐直了:“谁叫你进来的?”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林聿止略带责怪的语气,声音还有点沙哑,显然是没睡醒,“你睡了三个时辰,亏我还亲自下厨为你准备了吃的。我等你醒等的都困了,才睡不到一刻就被你拍醒了。”
官彻朝外望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餐食,细看都不是平时所食的菜品,也是费心了。本还想怪罪他没有灭灯放帐,这下全憋了回去。
“都凉了。”林聿止看着官彻,“这饭菜本是刚出锅时最好吃,白瞎了功夫。”林聿止从地上爬了起来,走过去将桌上的餐食端了去:“倒了怪浪费的,我去热一下。”
见他走了,官彻这才下了床,穿好衣裳,自己倒了一杯茶,乖乖坐在桌前等着。
一晃而过,林聿止就端着饭菜进来了,搁在桌上,为官彻备好了碗筷,自己也拿了一套,自说自话就坐在了官彻面前,先吃了起来。
官彻眉间透着些许震惊,哪有跟下属同桌吃饭的?但这些饭菜是他辛苦自己,亲手做的,也不好说道些什么,再者,他一枚凡人也不懂什么身份尊卑。
官彻拿着筷子在碗里倒腾了两下:“他醒了?”
林聿止嘴里塞着饭,支吾不清的说了俩字:“还未。”困难的将嘴里的一大口咽了下去,差点没噎死自己,随手端起官彻的茶水一饮而尽。
官彻皱着眉头,放下碗筷,干瞪着他:“你……”并未说清,转而问他:“你不去好好伺候着他,倒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做饭菜?”官彻重又沏了一杯茶,继续道:“他若是出了事,恐怕本座这条命也不够赔的。”
“这哪用得着您费心啊!”林聿止扒拉了一口饭,这吞咽的样儿像是饿了三天的鬼,嘴边还粘着米粒,尖酸着道:“你的素英把那小神仙照顾的可用心,我听了你的话去寻她,她倒好,半尺都不许我靠近,可宝贝那个小神仙了。”
官彻沉默不语,抿了一口茶水,等着林聿止往下说。
林聿止扒完了最后一口,终于放下了碗筷,嘴上还泛着油光:“我当如何,莫不是你家素英看上那位小神仙咯。”
官彻放下了茶杯,站起身:“你,收拾完这里就回书阁。”说完不等他回话,便推门出去了。
“嘁!人家难得第一回给你做饭吃,也不赏个脸。”见官彻还没走远,林聿止也就只敢在门后蚊子叫抱不满。
那处屋内,灯光尽暗,纱帐都合的好好的,甚至还多加了几层。桌上放着的汤药和白粥还冒着气,也不知换过几碗新的了。素英坐在一旁的地上,抱着剑安静地等着。
官彻推开门惊着了素英,素英闻声警惕看了过去,很快便站直了,而后弯腰拱手:“大人。”
官彻朝她点了头,挥袖示意她揭开纱帐。素英得令将纱帐层层撩开,随官彻一同进去。揭到最后一层,见到大殿苍之,衣衫换上了新的,静静地躺在床上,被子三头也都用心塞了进去,他均匀的呼吸着。香盘内燃着的定神香味填满了整屋,仔细还掺了些晨露进去,闻着更清香怡神了些。
官彻双手别在身后:“你与他认识?”
素英显然是被这一问梗住了,愣了一会:“不识。”
“素英。”官彻唤了她一声,冷声道:“你可是从不对本座扯谎的。”
素英有些为难,一直低着头不说话,许久才道:“大人。”素英双膝跪地,伏身行了一个大礼。
官彻俯下身,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有些发怒:“谁准你跪本座!”
素英站直了:“素英曾是天族之人,千年前因犯了错才被罚下天界,领天命,相辅于您。”
官彻淡淡道:“此事……当初天帝封神,你的身份即便无人说起,本座略微也能猜测一二。”
素英:“大殿下还啼哭时,生母便仙逝了,素英在天界曾对其照顾些时日,只是那时他实在小,恐怕并不记得我了。如今见他被伤成这般,相比曾怀中健儿,委实有些心疼。”素英望着官彻,拱手道:“素英并非有意隐瞒此事,只是于天界……素英心中有愧,并不想表明身份给大殿,素英早已无颜面向天族。”
官彻叹了口气:“原是这般,早些说清即可,本座自不会为难,本座早知你身份非常,所以从不把你与他人视做下人待。”坐在座上瞧着她,“本座当是何事难启,竟担心了。”
素英垂下腰推手:“承大人厚爱,属下定当为大人生死相随,绝无二心!”
官彻望向榻上躺着的苍之:“你随我千年,与天界隔绝许久,恐怕对他来此地的缘由也不为所知,待他醒来再问问吧。曾经的事情毕竟都过去了,本座不会无故向他提起,你不必担心。”官彻坐在了床边,搭了苍之的手,把了把脉:“一会便醒了。”站起了身,移步于桌前坐下。
素英沏了一杯茶,推到官彻面前,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气。
果然不久,茶还未凉,苍之便醒了。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素英先跑过去扶住了,苍之却很不领情的抽开了手,没好气道:“你是何人?”苍之闪了一下银白的瞳,好似在向她叫嚣一般。
这睁了眼才像个活人,叫人也好仔细看。苍之这脸上尽显英气,龙眉下乌木的瞳还能像刚才那样闪出银白的光。一头的乌木的发,只留素白穿银的发带松松束着。看身长少说八尺,不叫他站直了,就这般坐着,全身都散发出天族大殿的凌人气势。
素英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回大殿,属下往生殿护法——素英。”
“你怎知……”苍之假意咳了一声,转口道:“什么大殿,我不知。”说完抚了一下自己的衣袖,忽然想起什么似得,紧张的抓紧胳膊:“你……”
“大殿下不必紧张。”官彻从桌上端了白粥去,放在苍之面前:“我既救了你,自然不会害你,大殿只需好好修养即可。只是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受了伤?”
苍之在那坑里不知饿了多久,看着眼前的粥,肚子都火烧火燎的难受。乖乖接了碗,虽饿了许久,但吃相并不难看,一口一口如乖兔般安静的吃着。吃完了把空碗递给官彻,一旁的素英眼疾手快,接了过去。
苍之抓紧了自己的左手臂,那伤处时而显出龙鳞的地方,埋头道:“我寻人。”
“寻人?”官彻道。
这苍之乃天族之人,天帝之子。天规有一道——无令不得私下天界,猜测恐怕他下天界的事天帝并不知晓。
官彻皱眉:“寻何人?”
苍之紧了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掌,有些犹豫,一直埋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官彻见他为难,抚慰道:“说来听,或许我能帮上忙。”
苍之终于抬起了头,望着官彻:“我来寻……寻我二弟。”
“二殿下?”官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只觉得十分离谱:“二殿下也私下天界?”
“不……不是。”苍之否认,“清辞是领了命的,母后让他下界降妖兽蛮狐。”
官彻刚刚还觉得这两个殿下做事竟一般鲁莽离谱,听了苍之的话便收了回去:“天后?为何不是天帝下的令?”
“天界立太子,母后希望……希望清辞夺得太子位,所以……。”苍之说着又埋下了头,无奈的轻叹叫人莫名的心疼。
“所以天后命二殿下去降服妖兽,好借此为他铺路。”官彻也不打弯,直直的说出了口。
“简直岂有此理!”素英狠狠地握住了腰间的剑,“同为亲子,她怎能!天帝……”
“住口!”在素英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之前,官彻及时拦住了她。“出去!”官彻恶狠狠的看着她,命令道。
官彻极少这般凶她,素英想说什么,看了官彻正一副怒斥自己的眼神,也不敢说,只好闷声退下了。
官彻看着素英合上了门,叹了口气:“无令下界,恐怕天帝天后那不好交代吧。你打算如何?”
苍之:“无非是一番责罚,也没少受过。”苍之揭开了被子,踩好鞋站起了身。从衣架上取了衣服穿上,向官彻作揖:“多谢救命之恩,他日若公子也遇到麻烦,我必鼎力相助,苍之就此别过。”说完便要走。
官彻拦在他身前:“大殿是回天界,还是要去寻二殿?”
“自然是去凡间寻清辞,蛮狐狡猾异常,且善变奇形掩人耳目,当年在天界都难训,现得了机会便逃下了界,窝于凡间沥岭。如此,我怎放心他一人。”苍之铁定道。
“无令下凡,大殿以为此罪如何?”官彻道:“二殿受命,自有法术傍身,而你未受命,法术受限的你去了有何作用?若真碰上什么,大殿连自保能力都没有。”
苍之微皱着眉,砸吧砸吧嘴也没说半个字。片刻之后,重又望着官彻,有些讽刺地冷言:“若是世间有能处理蛮狐这般邪物的人存在,又何须天神来管。”
那也是了,天界天神自有他们自己的事要做,且世间有尊神,这些碎事一般也不该轮到他们。官彻在天界虽未正式列入神籍,却因出生世间还有着极高的修为,而唯一一个得封的世间之神。其实天界有不少列入神籍的神仙,多是些追求自由、散漫的小神仙。地位不高,在天无特职,因喜好游世间,独居山水,享受天伦,隔绝世间所现奇怪异事。而官彻不同,身为世间唯一被封,该理事的神仙,竟也不管事,愣是在这偌大的殿内悠哉坐了千年。千年来处理的文籍倒是不少,出行除祟造福苍生之事几乎一桩也没有。只因在天界无神籍,他若不愿理事,只要天帝不开口,众天神也说不了他什么。官彻在任的千余年,这世间的琐事可不少:今日小妖跑到凡间伤人啦,明日水鬼上岸拉人啦,后日什么吃人啦……就连这般小事还都是天神下凡,代为处理的。
官彻被塞的哑口无言,只恨一口老血吐不出来。尴尬的抖抖身子:“大殿所说属实,这也……的确是我的失职。”官彻走开两步,继续道:“我会去一趟凡间将二殿寻回,大殿赶紧回天界,免得惹事上身。此事交于我,可安心。”
苍之心中纵使万般不愿,也实在无奈,官彻说的句句在理,且天规就摆在眼前,自知身份非常,还是少惹事吧。
“劳烦。”苍之向官彻深深一鞠。
官彻立即将他扶正:“大殿与我不必如此。”
苍之别的不多说,心里莫名的承认此人可信,走去几步纵身一跳,闪现一缕银白的光,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