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怂包
书阁内,二人隔着书一坐一立,嘴上也不闲着。
“那我这阁主需要做些什么?”林聿止嘴上虽问着,心却似乎完全不在点上,只顾在书阁架上乱翻乱拿,时不时还会掉落几本,每本都翻开两页,一会便皱着眉又给合上了。
“敛书阁一直空着,无人管辖,便交给你了。而你所需要做的……”官彻站起了身,走近林聿止,弯下腰将他碰掉的书本捡起,整齐的摆在隔层中,手还搭在那书上道:“这样。”
“恩?”林聿止心想着幸好不是给自己担上如除妖降魔一般的重任,想必这活儿也是给素英做的,怎会给自己一个凡人安这种危险之职。不过奇怪的是如官彻所说,不就是要自己像他方才那样整理书阁而已,竟这般轻松?
“敛书阁是本座行事的重要地方,一直都是素英代为打理的。”官彻放好了那几本便坐回了座上。心里却是:“哼!给你这份美差当真是便宜了你了!”
林聿止狐疑的随意应了一声,见他走了跟过去道:“为何不让别人接手?”
官彻瞧得上他这个累赘凡人都是他三生有幸,他倒好,还质问起别人来了。
“敛书阁内许多实在重要,不好随便交给他们。”官彻道,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林聿止钻了这空。
“哦?信不过他们?”林聿止嘴角勾起了微笑,双手撑在官彻面前的桌上:“竟这般信我了?”林聿止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真把自己当回事,挑了挑一边的眉得意的问着,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自然不是。”官彻背往后一靠,手搭在两边,同时还给他一副得意的样子:“你看不懂。”
是了,刚才林聿止跑过去翻的那几本书,文字都怪得很,一页只字都没有看懂。
“那让我干此轻活,岂不太便宜了我?”林聿止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拍了手道:“敛书阁阁主……合着原来我是个小书童?”
“那阁下想做什么?”官彻一副不屑的模样,毫不留情的折损道。
还是怕被撤了职赶出去,林聿止当然知道他给自己活干,是为自己找了个被许留下的理由罢了,还特意给自己这么个轻松活儿,别太不识趣了,掬礼谢道:“我觉得,如此甚好!”
“本座不在时,你若是放了什么人进来,本座必定严惩不贷。”官彻说完了话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刚走近,这门帘像活了似得,自己掀了起来,这东西也不知是认主还是官彻施的法。
林聿止目送他离开, 暗自说了声:“是。”转眼看着桌上堆放的数卷册子。
——啧!有的忙了……
翌日清晨,官彻与往常一样坐在书阁,握着软毫,仔细的翻看着册册竹简,手上不停的记录着。
这一双白净的手,从前恐怕也没碰过笔墨,如何说?他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也或许是肉眼瞧不见?
“喂!”林聿止喊完看了眼官彻锋利的眼神,抖了抖道:“你…你又不给我一个叫的出口的名,唤你姑娘不高兴,唤你喂还瞪我,仙人难伺候。”林聿止说完便将官彻用完的竹简抱走,塞到架上的白石盒子中,边活动边不服气的瘪着嘴,时不时还抱怨两句:“嘁!整天也不知道盯着这些破书有什么好看的,这破纸又有什么好图的,早知道这么无聊我就……”
林聿止没再说下去,他要是离了这,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这地方虽不比在外头有趣,好歹能养活自己。
官彻停笔,横在空中:“那你便同他们一般,唤本座大人吧。”语毕后继续写着。
“大人?”林聿止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望着他,快速摇头道:“不好不好!”说完自己在一旁轻声私语:“大人……官大人……官……”只顾着想,殊不知书都完全倒放在了架上。
官彻搁下笔,深吸了一口气刚要发作。
“官人如何?”林聿止拿着册竹简举在眼前指着官彻,兴奋的朝他喊道。
官彻刚准备好的话被一下噎了回去,“随意。”官彻可能是被噎住了,梗着了思维,一时间没觉出其中的奥义。方持笔便反应过来,顿时耳后发热。这回真的怒了,官彻将笔重重掷在玉石笔架上大喊:“荒唐!”无辜挨了一个毛栗子的玉石沿着桌面被蹭出去,还好桌子够平滑,这笔架还不至于翻身打滚。
官彻这一怒,惊着了帘子外面的侍从,大概有七八个,一起冲了进来,个个手中都握着剑,戒备的指着林聿止。林聿止被吓得脚底一滑扑在地上,急急地爬了起的来,踉跄着跑到了书架后,蹲在地上躲着,还拿扇子遮掩着,掩耳盗铃,旁人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那些个侍从探向坐在桌前,正死死盯着他们的官彻,立刻收了剑跪在地上:“大人,属下该死!”
官彻早早便合上了书籍,站起身走近侍从,低眼看着他们冷言道:“是前几日刚晋的吗?”
最前面跪着的侍从伏地答是。
“是素英拿捏的不严,还是各位忘性太大?”官彻冷笑着:“即日起,你们几个在外面守着。”他背过身走了几步,又朝身后挥挥手道:“退下吧。”
侍从们安分的也没有说什么,应了声便都退下了,官彻将目光转向了内书阁,瞅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林聿止朝外探头探脑的望着,依旧不敢出来,小心的问着:“你…你有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吗?以后我不叫就是了……”
敛书阁内放置得都是些重要的文籍,天文奇书有,歪邪禁书有,武术仙法有,药材医书也有,无一不齐。但为了以防一万,还是尽数翻成了神篆。有些文籍确实机密,不少还来自天界,虽然官彻对外界一概不管,但对于天界的下达的册子他还是一一看过的,册子里多半是催他多去外界履历一番,而他从来不做回应,只不过多半是题个名,写两句糊弄话而已。这些若是落于有心人之手,也可以大做文章,实在棘手。
所谓神篆,便是天界的文字,除天人等有心学者以外的旁支只字不识。尽管如此,官彻也信不过旁人,一直都是叫素英打理着的。现在好了,上赶着一个蠢兮兮的凡人,主要他底子又干净。既然撵不走,还不趁机赶紧压榨压榨?虽然并不打算真留他太久……
“出来吧。”官彻对他喊着,对方才的事已经不计较,回到了案前坐着,又翻开了书籍开始写字。
林聿止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的过去了,在官彻桌前愣愣的站着。官彻伸出手拿笔点墨,身子往前挪动了一些,这一简单动作把林聿止吓的不轻,“噗通”一声跪趴在地上,发现只是蘸墨而已,又狼狈的爬了起来,尴尬的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官彻憋笑看着他:“害怕了?”
官彻一开口,林聿止抖三抖,他缩紧身子站着,悠悠道:“害怕。”他看了看那已经静止的门帘,心有余悸继续说道:“哪天我犯了事,可不也将我赶去守大门了?”林聿止一副可怜相,明明刚才还在拿一代花神开玩笑,现在完全泄了气,像个软绵绵的皮球,弱小又无助。
“你去守殿门?”官彻一脸的质疑,“然后喂妖怪?”官彻看了看林聿止慌张的反应,着实逗人,忍不住想继续逗逗他。点点头调侃:“也是,殿外的妖怪饿了许久,偶尔开开荤倒也不错。”
林聿止听了果然就被唬住了,砸吧砸吧嘴也说不出一个字。
官彻皮完了,事也忙完了,拍拍桌上的书册对着失神的林聿止轻喊道:“过来。”
林聿止何止是失神,魂魄都直冲九霄去了,半天也回不过神,官彻都唤了他三遍了,这才反应过来。磨磨叽叽的挪了过去,将桌上的册子都尽数搬了走。要不是官彻喊的及时,他差点把官彻方才写完准备送出去的册子也一并收走。
“明日,本座要去一趟清潭。”官彻自觉把他吓得不轻,事后给他个小歉礼,望着他:“你可要一同去?”
其实问他去不去也是随口提提,毕竟他确实被自己吓得不轻,但主要一方面还是因为这清潭于常人来说是奇寒无比,想带他去冻冻身子,拐着弯让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早些让他拍拍灰走人。另一方面是为了鞭策一番,瞧瞧这凡人是否有魄力在此长久下去。
原以为林聿止会兴奋的大跳,没想法他竟然摆手拒绝,还道:“不去不去,想拿我喂妖怪,我才不去。”
闷了好几天,听到这般好事竟还不愿意了,得知原因,叫人嗤笑。
官彻听后心中忍不住“噗嗤”一笑,面上还是强行波澜不惊的看他:“不是喂妖,是去采水。”
林聿止恍惚间听到不是要把自己喂妖怪,果然兴奋起来,即刻蹦跳到官彻身旁,拽着他的衣袖道:“踩水?要去要去!”
官彻被扯得失了重,险些摔了下去。只好含着笑,无奈的摇摇头。他这转变实在太快,倒有些后悔这苦糖给的太早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林聿止就被花奴叫醒了,他眯着眼看了那燃香,见那燃香的长短还未到寅时,便十分不耐烦的缩进了被窝。
花奴道:“阁主今日不是要与大人一同去清潭采水吗?大人已经准备出发了,阁主当真不起了?”花奴望着缩成一团的被子,摇了摇头。
“踩水?”林聿止把自己闷在被子里,说话的声音都如同闷屁一般。突然就冒了个头出来,继而迅速的坐起身惊呼:“要起了!”三两下就换好了衣服,洗漱完毕后狂奔去寻官彻。
官彻已经在殿门外等了许久了,无聊的在用鞋底碾地上的石碎,再等不到就自己走了,可惜要白瞎了他的“好心”。
素英握着腰间的剑,心道:“这小子还算是识相。”这心里的话还没想完,就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朝自己这狂奔来。
林聿止朝官彻狂奔着,边跑还边向他招手,大呼着:“来了来了!”停在官彻跟前喘了几口粗气,缓了过来道:“踩水一定要这么早嘛,现在还是初春,贪凉有些太早了吧?”
官彻并不懂林聿止在说什么,懵了一会道:“早些去,清潭水才更干净,晚间的清潭如同泥潭般,用不得。”
“还有这说法?”林聿止惊奇道,想着自己小的时候也没少踩雨后泥塘,官彻这等神仙辈,踩水都这般挑拣。见官彻走了,三两个大跨步就跟了上去。
素英无奈,虽然有意探了探官彻的眼神,得到的回应也只是一个挥手的手势,看他二人走远了,只好转身回去殿内。
寅时的天乌漆漆的,只有月光和点点星光微弱的打在地上,树木此时就像张牙舞爪着的怪物一般,随着风摆动,血红的彼岸花现在也只是泛着微弱的红。闻不到花香,只有些清晨的草香和湿润泥土的味道。往回看还能看到那闪着红光的大殿,走的越来越远,那红光虽然越来越小,但能看到的红点一直在。
也不知翻了几座小山,好像还是在熟悉的地方,林聿止走的累了便倚在树下休息,在山脚山腰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是看不到大殿的,爬上山头往下看,那红点便又入了眼。
歇了一会又准备动身,林聿止突然一惊,定定的看着官彻:“话说你是神仙,不会飞吗?”
官彻先是一愣,继而道:“自然会……”
林聿止立即给他一副:“你会飞还徒步?”的样子,好像无奈到心累,大大的写在脸上,都不屑于说出口。
官彻砸吧砸吧嘴:“本座以为你在殿内的几日嫌闷,便多走走路解解闷,欣赏……”
“欣赏这乌漆嘛黑的夜景?”林聿止用一副关爱弱智的眼神,心疼望着官彻:“我们居然真真徒步走了这么久!”
官彻被怼的没话说,静静地看着林聿止,林聿止扯了他一把:“看啥呀!快带我飞过去!”林聿止拉着他,往前冲了几步。
官彻扯过在他手里的衣服,严肃道:“你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
林聿止瞧他这一脸严肃的样子就秒怂,双手抱头往地上一蹲,脚底像抹了油一直往旁边挪动,颤颤巍巍道:“不敢了不敢了。”他抬起头,想要观察官彻的神色,无奈这乌黑的天,什么也看不见。不过要说全看不见倒也不是,还是能瞧见面前人的影子,就像被烧过凉透了的木炭似得发黑。林聿止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但又不敢标在脸上,只好硬生生憋着,感觉自己都快要憋出内伤来,不知觉正挪动的脚底突然踩空。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