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抿着唇，没有说话。她很生气，她知道魏长恭说的有道理。她自己也是着相了，做着和西凉九公主一样的事情。但是，她要站在大义上，指责西凉九公主。可她没有回头想想自己，是不是用了一样的有色眼睛，以偏概全地看低了整个西凉。
魏长恭看出来了，魏召南把他的话，听到了心里去。于是，他便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事情，为父知道了。她先羞辱了你的朋友，又要杖杀你的婢子。她这么做确实不对。但是，你也打了她。嗯……这个事情嘛，明日早朝，陛下肯定会有定夺的。你不必担心。回去休息吧。”
魏召南想说什么，但是只张了张口，便蔫头巴脑地退出了书房。
书房外的魏崇忠和魏崇军自然是听到了一切，魏崇忠忿忿不平地道：“大哥！爹对小妹也太宠着了吧！想当初，我遇到同样的事情，可不是这么算完的！”
魏崇军眉心微锁，问道：“有吗？你遇到过同样的事情？”
“对啊！”魏崇忠说道，他见魏崇军一副完全不记得的样子，便道：“当初有位将军，被查出来贪墨军饷，还纵子行凶。他的儿子，就是驾马车撞死了一个不愿被他霸占的少女的那个纨绔，你还有印象吧？然后，他还扬言，他父亲为大周立下赫赫军功。撞死个把不愿从他的人，不是大事。”
“于是，上到文臣，勋贵，下到百姓，布衣。一时间，对武将都颇有微词。接着，就有个臭墨子文人，在茶肆间大放厥词。以‘军士’一词，辱骂了整个大周的士兵、将军。狠狠地羞辱了这个职业。在他口中，好似只要是个将军、士兵，就都是丧心病狂的恶人。都是整个大周的毒瘤。好似整个大周，外夷来犯，只要他没看见，就不算士兵和将士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一样！即使，他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别人的付出，只觉得别人是该他的！”
“于是，我也气不过，就把他揍啦！”魏崇忠挥着拳头神采飞扬地说道，接着，又泄了气，一脸埋怨道：“结果，爹可不是待小妹这样待我的！爹回头就把我揍啦！”
魏崇军点点头，说道：“嗯。你和小妹当然不同。所以，要区别对待！”
魏崇忠撇着嘴，一脸不忿，道：“凭什么啊！”
魏崇军斜眼看他，道：“要不你去问问爹？”
魏崇忠立马怂了，摆着手道：“哈哈……不了不了不了！打的挺好的，就当抻筋儿了！”
天色渐渐变暗，魏长恭便从角门去了长乐大长公主府。
长乐大长公主喝着药，抬眼看了魏长恭一眼，便道：“来啦。”
魏长恭脱掉鞋子，上了榻榻米，恭恭敬敬地对长乐大长公主行了礼。然后，说道：“娘，儿子有事想要请教。”
长乐大长公主喝完了碗里的药，擦了擦嘴角，一边吃着皇甫弘皓给她带的腌制梅子，一边说道：“我已经听说了。”
魏长恭点点头，说道：“单从这件事的角度来看，刨除一切虚名和头衔，但看这件事的话。其实是西凉九翁主不占理。”
长乐大长公主扬着眉，低垂着眼皮，点点头，道：“是的。”
“可是，问题难就难在，没有办法抛开这些头衔。所以，舆论很可能会不好听。”魏长恭说罢，又道：“而且，咱们大周，向来秉持严于律己，宽于待人的礼教。所以，大家都会觉得珠珠太过跋扈了，不去看事情的本真。忽略掉珠珠的本意。”
长乐大长公主点点头，道：“嗯，你说得对。”
魏长恭难掩面上的焦虑，说道：“甚至，如果西凉提出物资索求，等扶持，都会变了味道。到时候，儿子怕大家都反过来借此说珠珠。”
长乐大长公主淡然地道：“没事儿，那就让珠珠出去她二舅舅那散散心，也躲一躲这舆论。”
魏长恭有些急了，道：“母亲！”
长乐大长公主翻眼看向魏长恭，道：“能受天磨真铁汉，不遭人嫉是庸才！有人议论珠珠，说明什么？珠珠有他们没有的。你有别人没有的东西，你还不允许别人胡说几句，这也太霸道了吧？”
“按理想来说，每一个人，都能客观地看见事实。分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每一个人，都能够客观地就事论事，用词严谨，不偏不倚。这样，就没有一味儿地，谩骂别人，瞧见别人一点瑕疵，就抓着不放，无限放大，从而羞辱别人的人了。可是，大周并没有成为理想国啊。事实上，活到我这么大，我觉得，我们可以为道义努力。但是，真正达到，几乎不太可能。”
“但是，总有那么一部分人，不停地在破坏，摧毁道义。就必须又有一部分人，站出来维系，为大义而顶住重重压力，甚至捐躯。天下大道，就是这样子。”
魏长恭微微蹙眉，道：“娘，这些事情，和珠珠没有任何关系。儿子只希望，珠珠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长大。”
长乐大长公主掸了掸糕点碎屑，说道：“嗯。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天不遂人意，十之八、九。她若真的什么都不懂，你焉能知道，她就不会做出比这更不好的事情。”
“珠珠是个好孩子，她心里自有是非对错。在是非面前，她选择对了。不一定就是对当下来说，是对的。她在选择这么做的时候，就必须做好接受结果的准备。这叫什么？这就叫担当。就好比，别人翻找出她年幼时期，做的那些浑事，来攻陷她。她没有做过吗？她做过呀！那她只能受着别人拿那些事情，怀疑她的品格，指摘她的全部。这没有办法，你不能堵上悠悠之口吧？”
“是非不等于对错。这个道理，她早晚要知道。”
“大周在下一盘大棋。西凉有多少人，希望大周能宽容、友善的接受他们。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有这样的人，大周就要对他们尽到大国之礼。西凉九翁主那样想的人，自然也不是少数。但是，能改变人心的，不是拳头。也不是你给她讲讲道理，她就能改变想法，这样简单就能达到的。就如言教，不如身教。”
“娘，这些大的道理，儿子懂。儿子只是怕陛下明日要罚珠珠。”魏长恭说道。
长乐大长公主说道：“西凉九翁主不就是觉得，大周方方面面不如她们吗？就用他们瞧不上的，打败他们。不就好了？她这人狂妄，自然会在陛下招待他们的宴席上，提出要找珠珠比试的话来。这些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你不要一股脑的就认错。陛下申饬你没有管教好珠珠，你只说你没有严管她的鲁莽就行。珠珠的做法，只算得上是偏激，但是离‘错’，是有本质上的差别的。”
长乐大长公主忍不住笑道：“明天早朝，一定是鸡飞狗跳的。你要顶住压力。珠珠那边，不必担心。陛下短时间内，不会再罚她了。”
果然如长乐大长公主所料，早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就像是往油锅里，放了几滴水。那叫一个炸锅啊——
“之前，齐国使节，就因为着急要买烤鹅。把维护施粥秩序的巡城金吾卫，推倒在地。再往远了说，几年前，燕国的富商，丢了一辆马车，动辄让整个知州府门当差的衙役，为他寻找一辆破马车！我大周子民，丢了耕地的牛，还有到现在没有结案的！你们是不是也太本末倒置了？”
“我泱泱大国，怎能如此小气？叫外人看见我们不好，以为我们都不好。他们是外人，我们理应宽以待之，难道像武定郡主一样，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动手打一顿，才对嘛？”
“你这叫胡搅蛮缠！我们是不是对外臣也太好了，叫他们以为随意可以欺辱我大周子民？昨日之事，是那西凉九翁主先让婢子出手羞辱我大周四品要员嫡女，才引起的！你怕不是要混淆事实，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民心向道！那么多人都说武定郡主做的不对，难道是我一个人在抹黑她吗？明明西凉只准备向我们伸手要三十万石粮食，如今，却索要五十万石。而且，明明我们给予他们支持，他们理应感恩戴德。如今却像是我们在赔礼道歉似的！你难道敢说，这之中，没有武定郡主的因素在其中吗？”
“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照你这么说，施恩莫望报，受恩慎莫忘。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品格，都是错的了？况且，那西凉来的大司徒已经明说了，西凉愿意回归故土。重归我大周领地。我们年年都支援他们米粮，也有他们因为各种原因，提高要求的，也不见你说什么。如今把这些原因，归咎到武定郡主身上，何其可笑！简直有辱斯文！”
惠帝忍不住咳了咳，说道：“好了。众位爱卿，不要吵了！战王，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