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收拾完残局,便坐在了床榻旁的凳子上。皇甫弘皓却忽然背过身去,说道:“你走吧。万一我感染了时疫,会传染你。”
魏召南不知道为什么骗了他:“我刚给你把脉,你并没有感染。放心吧。”
皇甫弘皓信以为真,翻过身来,去掉了蒙面巾,却微微抬起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问道:“那我现在脸上留了疤痕,是不是不好看了?”
魏召南感觉到浑身发冷,头皮发麻,有点嫌弃地敷衍道:“挺好看的。刚才不是给你擦过祛疤的药了吗?”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凶?”皇甫弘皓扁了扁嘴,像个孩子一样露出委屈的模样。
魏召南感觉到脸皮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皇甫弘皓……”魏召南微微蹙眉,虔诚地说道:“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我哪里不正常了?”皇甫弘皓略略正常地用平常的口吻反问道。
“你以前对我说话……不!你对所有人说话,都是干脆利索的样子。你最近有点奇怪。你不觉得吗?”魏召南斜眼看着皇甫弘皓问道。
皇甫弘皓转过头,看向创榻里侧的墙面,咕哝道:“那你对我和对别人还不一样呢!你对我一直都凶巴巴的。你对别人都很和蔼可亲。”
魏召南微微蹙眉,仔细一想,似乎是这样。但是,难道不是因为皇甫弘皓之前对她的态度,导致她的反应的吗?
皇甫弘皓似乎也想到自己以前的做法,所以没有再进一步说什么。就这样,魏召南时不时地皇甫弘皓换毛巾。两人却相对无言。
皇甫弘皓临睡着之前,忽然紧紧地握着魏召南的手。魏召南怎么拽也挣不脱。魏召南只能任由皇甫弘皓握着。
夜色沉重的时候,魏召南便倦的伏在皇甫弘皓的身上睡着了。可这一夜,倒是急坏了白芷和蓝梅,还有萧巧云和王晰。
直到早上,魏召南让皇甫弘皓的人去取药的时候,白芷她们才知道,原来魏召南昨天夜里是去了驿站。
其实魏召南醒来之前,皇甫弘皓就醒来了。他看见魏召南困的趴在他的身上睡着了,便没有晃醒她。其实他自己已经被压麻了,但是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魏召南。
他甚至伸手去触碰魏召南的蒙巾布,想摸摸她的脸蛋。但是,一碰到,魏召南就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吓得他立刻赶忙闭上眼睛装睡。
结果等了许久,魏召南没有醒,他才又睁开眼睛,柔情似水地看着魏召南。
没多久,魏召南便醒了,因为她心里惦记着皇甫弘皓的热症。所以,早早就去给他做早饭,顺便让人去取药。
白芷赶来的时候,萧巧云自然也是跟在身后的。
他冷眼看着皇甫弘皓,抿着唇,一言不发。
魏召南见状,有些尴尬,赶忙解释道:“巧云,昨夜我碰见四表堂哥的时候,他身上有伤,还发着热症。所以……”
萧巧云看着魏召南,伸手摸了一下魏召南的额头,怜惜地看着魏召南,说道:“你自己病都刚好,怎么不叫人来?他们随行的,没有军医什么的吗?”
魏召南拉着萧巧云往远处走了两步,低声道:“都没了。我才知道,那边发生了第三次洪水。”
萧巧云皱了皱眉,拉着魏召南的手,说道:“我就是心疼你而已。没有生你的气。”
魏召南感动地笑了,皇甫弘皓便坐起来,想叫魏召南。
王晰冷眼一撇,说道:“你得着时疫,少靠近她。她刚痊愈,元气还有亏。你赶紧把蒙巾布戴起来吧!”
皇甫弘皓一愣,这才赶忙带上蒙巾布,问道:“珠珠,你为何骗我说我没有生病,还留在我身边,照顾我一夜?”
魏召南皱着眉头,还没作答,萧巧云便说道:“那是珠珠善良。四皇子殿下似乎误解了珠珠的善意了。切莫说一些让人产生误解的话,有损珠珠清誉。”
王晰看着萧巧云,挑了挑眉,又看向魏召南看着萧巧云的样子,有些不解。转而,他还是看向了皇甫弘皓,坐到了魏召南之前坐的凳子上,说道:“老夫就勉为其难的给你治吧!到时候,如果那老头非要跟老夫比数量。老夫就跟他比质量!看谁治的人官大!”
魏召南深深吸了口气,她真的不理解自己的师傅,低声对郑青松说道:“师弟啊,我们医者,来问诊的,不管高官厚禄还是贫穷百姓,都要一视同仁啊!师傅在说玩笑话,你不要学他这个论调。”
王晰撇了撇嘴,只管给皇甫弘皓诊脉。
魏召南被众人又推又劝的,终于还是回去休息了。
又过了一日,皇甫弘皓派出去的人,终于率先一步,将粮食和药草护送了一批回来。
但是,与此同时,他们也带回来了很不好的消息。
魏召南过来驿站,是来探听消息的。却见皇甫弘皓手下的人在整装待发。
“你要走?”魏召南一进门,便问道。
皇甫弘皓带着蒙巾布,就没有带面具,眉眼里的柔情和奕奕光彩,很难遮挡。
“舍不得我走吗?”皇甫弘皓不答反问道。
魏召南微微皱眉,抿着唇。皇甫弘皓便问道:“刚才街上闹事了?”
魏召南点点头,说道:“有些潭府城的百姓跑去闹米仓去了。他们认为他们需要花钱买米粮,而大部分流民能得到免费的米粮,这样不公平。”
皇甫弘皓眉心微微锁住,说道:“助长不劳而获,确实是不对的。”
魏召南摇摇头,说道:“但是我们这‘不劳而获’的人其实很少。免费得到米粮的人,基本都是帮助修建慈幼堂的人。还有在慈幼局、女娲庙和慈幼堂帮忙的人。只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那个时候,活过六十岁的人,很少。)和不足十岁的孩童可以得到免费的粮食。其他的人,都是靠劳动力换取的。可是许多人,只看见了别人得到,不计算别人的付出。他们就一定要求平等待遇,然后纠结了一批人跑去闹米仓。”
“这样的刁民!”皇甫弘皓眉心紧锁,说道:“我们救灾的时候,也遇到了这样的人。推一个护卫军下水去救他妻子。结果他妻子和护卫军都没能活着回来。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坚定自己要做对的事情。我看见坏的事情太多了,很多时候,恨不能什么都不管……”
魏召南坚定地看着皇甫弘皓,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心底产生过动摇?我也产生过。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我又不是菩萨。”
“我只能劝我自己,我比他们好。如果我降到他们的程度,即使用了他们的手段,伸张了所谓的正义。那也不是我想要的。先帝说过:奸钱日繁,正钱日亡。如果抱着这样的心态,就没有人愿意去维护正钱。因为奸钱的成本低。而维护正钱,成本付出太高。也许是一条生命,也许是一百条。但是,如果都不维护。每个人,都是奸钱日繁的帮凶。”
“我今天就差点拿鞭子抽那些不讲道理的人。他们认为,如果流民不来,也不需要付出所谓的劳力,就不会换走他们的粮食。如果每个恬不知耻的人,都还有学识,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
皇甫弘皓眉心紧锁,问道:“那后来呢?你没有受伤吧?有时候,这种人还会纠结一群利益相投的人,打着正义的幌子乱来。我很担心你。”
魏召南脸上发烧,低垂眼帘地看着别处。因为皇甫弘皓的眼神太过认真,她不知道该如何招架。只能咕哝着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我是没想到,最初带着常富米行的人来捣乱的那个徐状师,会跑出来说了句人话。”
皇甫弘皓捏着茶盏,掀开了蒙巾布,喝了一口,淡淡地说道:“他这是看清楚了大势所趋,装上了好时机,就赶紧洗脱自己之前做的事的罪名。”
魏召南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没办法,他出来说话,确实好使。也只能暂且姑息这样的人再蹦跶些吧。但是,这种人,可以表面行为找到投机的机会。可是,他的心术不正,早晚还是要出事的。”
皇甫弘皓挑了挑眉,问道:“你还相信天罚?我不信这个。”
魏召南摇摇头,说道:“我信的不是天罚。一个人侥幸逃脱了之后,会反思悔改的人很少。那么侥幸就会让他膨胀,自大。当一个人高估了自己的时候,肯定会出事。你纵观历史,就会发现,都是这样的。”
皇甫弘皓眯了眯眼,笑着说:“好呀!小东西!骂我无知是吧?”
魏召南挑了挑眉,撅了噘嘴,不置可否,而是转移话题:“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呢。”
皇甫弘皓并没有像从前那样,魏召南挑衅他,他就一定有反压魏召南的办法。他只是剑眉下一双星辉闪耀的眸子,深深地锁住了魏召南,又一次问道:“你是舍不得我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