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已经气若游丝，但是她还在说：“你的行为，只会让你的子民上行下效。你自私，你的子民也学不会包容他人。他们只会首先想到自己。然后再想到别人。甚至，他们慢慢会习惯，不去考虑别人，只考虑自己。”
司寇明珠轻笑一声，说道：“那你可就要失望了。我会让我的子民做好他们该做的事情。我必须保护好我自己，我的子民也会希望我能保护好自己。否则，将来他们连帮他们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了。岂不是更可怜？”
魏召南知道她劝不了司寇明珠了，越是对她讲道理。她越是要和你争辩。有些人，会被别人的牺牲精神感动。但是，你要他拿出牺牲的精神，他天生就不具备这个想法。
“你抛弃你的子民，你的子民也会抛弃你。《荀子·王制篇》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只要在其位的人，应该对百姓怀有爱护，和敬畏的心。你一味地觉得自己比别人高一等，会后悔的。你轻视的，终将会杀死你。”
司寇明珠笑了，说道：“魏召南，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虽然，我承认，你放下郡主身份的为病患救治。在我看来，是一种作践自己，却又是仁义的行为。但是，现在，上天就在罚你。就让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是皇室宗亲，天之贵胄！为什么他们是庶民，贱民！”
“你没有学乖，还反过来教训我？你拿什么来教训我？你连命都快没有了！你的命，没的还很冤枉。你不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吗？”
“你天天破衣烂衫地穿着，不分昼夜地反过去，伺候那些贱民。结果，他们拿什么报答你的？他们，用莫须有，捕风捉影的流言诋毁你。抹杀你所有的付出。我都觉得你可怜。你不觉得自己可怜吗？”
“然后，还有你们大周的知府，因为你挡住了他邀功劳的路。又成为了你所关爱的贱民的唾弃对象，他就找人来给你下时疫！魏召南啊魏召南，我同情你。真的，我之前喜欢和你争，是因为我以为你有资格跟我一较高下。但是，我错了！你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你把自己放入尘埃，贱入泥土，换到了什么呢？我怜悯你。”
魏召南没有说话，她听着司寇明珠的话，甚至也有点觉得对不起自己。
沉默了许久，司寇明珠松快地说道：“你没什么其他的事要说，本公主就走了啊！”
“九翁主，当你沿途以来，看见朴质的护卫军，将自己置身深入险境，只为了救一个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人的时候。你一点也没有被他们所感动吗？”
司寇明珠低垂着眼眸，蒙巾布下的嘴唇张了张。最后，她转过身去，清冷的声音，脆生生地说道：“没有。魏召南。我觉得那很蠢。他们的生命也是生命。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让我们西凉的护卫参与救援的原因。这是很简单的算术题。你若是连这个算术都做不好。那你确实愧对你皇室贵胄的身份。”
魏召南惨惨地笑了一下，说道：“司寇明珠，你对皇室贵胄的身份，有误解。误解，都源自于知之甚少。而知之甚少，说白了，就是无知。知行合一，学以致用，才是让皇家贵胄读那么多书的初心。可是你，却不知道：‘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的道理。祝你好自为之。白芷，送客。”
魏召南疲累地躺在床榻里，睁着眼睛，想了许久。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司寇明珠虽然好像得了口舌之胜，可是她一点都没有感到自己喜悦的畅快。反倒是忍不住回想着，魏召南所说的话。似乎，若是能找到魏召南说的哪句话有漏洞，她就能开心起来似的。
过了一会儿司寇明珠十分不屑，也有些怜悯地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快步离开了此地。
司寇明珠的离开，让有些流民害怕了。原来，有人是可以直接无视他们的要求。直接扭身而去的。
有的流民便试探地问道：“这位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西凉的护卫统领，冷眼瞥了一下围上来的流民，说道：“我们西凉的护卫军，自然是要护送我们西凉的公主离开了！”
流民们微微蹙眉，腆着脸，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道：“武定郡主她怎么样了？为什么你们要离开啊？”
西凉的护卫统领冷笑了一眼，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流民，说道：“我们西凉公主前来赈灾，不过是想看看你们大周的风俗民风的。”
“武定郡主……”西凉护卫统领冷笑了一下，拍了拍自己手中的短鞭，说道：“眼瞅着快不行了。所以，我们西凉的公主，自然要回太雍了！”
流民们楞了一下，有些试探地问道：“你们不帮忙救救武定郡主吗？”
西凉护卫统领撇了撇嘴，说道：“我们西凉的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她才不会跟你们武定郡主一样，为了会害自己，骂自己的人，冒着感染时疫的危险，留下救你们呢！”
流民们被噎住了半天，只能看着西凉的护卫军像是赶什么脏东西一样，轰他们不要在周围逗留。
收拾好了一应东西，司寇明珠上了马车，对西凉护卫统领说道：“你说那么多干什么？你损他们，他们也不见得听得懂。自古圣贤，就爱高估庶民的德行。还‘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呢！何其可笑！”
“大周的愚民，永远觉得别人家的，就是好的。”司寇明珠掩嘴一笑，说道：“你们也不用这样愤怒、惊讶地盯着本公主！本公主运来的那些粮食，既不是本公主的，也不是东晋皇子的。”
“是你们群起而攻之的武定郡主的！”司寇明珠冷笑地再环顾了一周众人，继续说道：“她不知道发什么疯，年初的时候麻烦萧家米铺，多收了两成的粮食，想要酿什么酒。没想到出来游历江南，竟然遇到了这么起子糟心事儿！”
“她其实回去，或者躲着，也没谁会说她什么不好！可是，武定郡主啊！啧啧啧啧啧……她脑子怕是不太好使。战王府，依本公主看，脑子就没有一个好使的。”
“他们全家好像都有这种，拼了命。把自己感动的要死要活的。实际上，守护住的人，多是你们这种，以为看见个体破坏了规矩，就要站到他身边，同情他，反抗制定好的规矩的人！”
“瞪什么瞪！”司寇明珠冷笑一声，看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说道：“本公主哪里说错了吗？”
越来越多的流民，围了过来，他们好奇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大周明明有例律，不允许贩买贩卖马肉。你们这个时疫是怎么来的？居然好意思怪武定郡主的什么二舅爷？”司寇明珠掩嘴一笑，猖狂而刺耳。
“本公主就对武定郡主说了！你们大周的贱民，就是这样的！她一个堂堂三品彤史记郡主，竟然还跟我讲什么‘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奔车朽索，其可忽乎？’的道理。”
“听不懂吧？”司寇明珠蔑视地看着台阶下的一圈流民。
“呵——她实在是多想了！我们西凉，再怎么小，再怎么样。我们西凉人是有骨气的！要么，就不受人恩惠。我们靠自己！要么，受了人恩惠，我们就绝不会做反手就咬救命恩人的事情！”
“本公主听说，你们很多人，很崇尚我们西凉？”司寇明珠点点头，说道：“你们确实只能崇尚！你没不配入我们西凉的城门！至少现在不配！太白眼狼了，不懂感恩！”
“武定郡主一家人啊，好像母家也是什么威武大将军府的吧？父王也是个武将。总之，都是带着无数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的主儿。这种人，脑子都不太好使的！他们用血肉之躯，就换来你们安心地享用和平。和她自己冒着生命危险，给你们部分人换来的健康。战王府一家人，简直是……”司寇明珠摇摇头，一脸轻视道：“啧啧啧啧……蠢死了她们家！而且还活该！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守护的子民，是什么德行的人吗？哈哈哈哈哈……”
司寇明珠笑着，好似阳光的照射下，眼角有些透明。
一个孩子从地上捡起了石头，他身边的妇人赶忙手快地抢了过去。然后一个石头，掷向了司寇明珠。
西凉的护卫统领不是吃素的，一个小小的石头，他一挥刀鞘背，就挡掉了。
司寇明珠脸上的嘲笑再也没有了，而是冷眼看着面前的流民，说道：“不过一妇人尔！给本公主杖杀吧！”
小孩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咬牙切齿地跪在地上，掷地有声地说道：“是我扔的石头！和我娘没有关系！你要杀，便杀我！”
司寇明珠扬了扬眉，低垂着眼帘没说话。许久之后，她才抬起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孩子。
西凉的护卫统领微微蹙眉，可是，还是向那孩子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