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背后的母家,虽然不是世家里面风头最盛的綦母氏;也不是低调最具盛名的清河崔氏;不是表面上一丝也不愿卷入夺嫡之争中的陇西李氏;也不是重归朝堂以直臣为己任,只做皇帝属臣的郑州裴氏;更不是仅存的六大世家里,吓破了胆子,立志再不卷入朝局之中的汾阳相里氏。
五皇子的母家澹台氏,足够保住他。只要他不作死,不乱自以为是的去争。有时候动作越多,离争的东西就越远。虽然他母亲这样告诫他,他没有全然听懂。但是,他贵在听话。
五皇子一面不想搅入这场乱局,又不愿意直接拒绝他三哥,便说道:“三哥,你也知道,我能动的人手,就那么几个。而他们几个,都快恨不得脸上被刺上澹台氏的印记了。三哥,你也不是不知道,父皇不愿意我们和世家走的太近,若是他们直接出手,搞不好事情会反其道而行之。”
“不如这样,六弟不是一直善于向母后表忠心的吗?既然六弟这件事算计的,除了他自己占尽了便宜,别人都落不着好。那咱们就把这事儿告诉母后知道,不就好了吗?大哥虽然再也站不起来了,可是二哥还是母后的嫡子呢。母后肯定不会允许有人占尽了好处这等事,发生在她眼皮子下吧?”
三皇子面上有些不虞,却还是点点头,说道:“五弟与二哥同在太学院,比我说话方便,就有劳五弟了。”
五皇子摇摇头,说道:“这事儿和二哥说没用,綦母小姐不是在国子监吗?”
三皇子也摇摇头,说道:“她要是能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怎么会现在还入不得二哥的眼呢?”
五皇子便点点头,应和道:“也是。那这件事,交给我吧!前朝的事,就有劳三哥留意了!”
三皇子点点头,又和五皇子聊了一会儿诗词歌赋,这才散去。
长乐大长公主递了一个帖子,去了皇宫。这本是平日里不必不惦记的事情。可是,现在满朝的文臣武将,世家勋贵们却满心满眼地盯着宫里的消息。
因为长乐大长公主,是杵着先帝亲手给她做的紫檀木龙头拐杖,又叫丛嬷嬷举着赤金打造的御赐龙头拐去的皇宫。
所有的人都懵了,就连市井草民听了这流言,都觉得是要出事儿。
“太后娘娘金安。”长乐大长公主进了长寿宫,便要给太后行大礼。
吓得太后一激灵,脸色都白透了。
秋嬷嬷和容嬷嬷赶忙扑上前去搀扶,太后紧张地说道:“阿姐,您这是要折了我的寿啊!”
“不敢。”长乐大长公主一脸肃然地说道。
太后陪着笑脸,说道:“阿姐,您这样生气的样子,可叫我想起当年子孝(魏召南父亲的字)和子德(惠帝的字)四处惹祸,气得当年的老太傅死活要辞官的时候了!”
长乐大长公主什么表情也没有,直接扬了一下下颌,丛嬷嬷就赶忙将赤金打造的御赐龙头拐捧了上来,跪在地上,举过头顶。顺着丛嬷嬷的鬓角,有明显的豆大的汗珠砸在了地上。
“阿姐,您这是要干嘛啊?”太后脸上的惨白的僵笑挂不住了。
“当年先帝赐我这做姐姐的——一柄赤金打造的龙头拐,说是让我上打昏君,下杖佞臣!如今,我寿数将尽,就不必再揽着这龙头拐了!将它还于天家,也算是了了你们的心愿!”
太后听罢“噗嗵”一声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说道:“阿姐!您这是什么话呀!这之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周神医不是给您看过,咳疾不是大好了吗?”
“秋慈,容茜,赶紧把太后扶起来!”长乐大长公主眼锋如刀,吓得秋嬷嬷和容嬷嬷赶忙的把太后就搀了起来。
“是大好了。大好了,就碍了事。我夫君为了这大周的疆土,保家卫国而亡,我毫无怨言。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做公主的本分。当年,若不是先帝强留,我早就和亲去苦寒的契丹了。嫁到魏家,我从未觉得下嫁,老魏待我很好。也让我有了儿孙绕膝的人生。可是战王府承的恩情太大了,就让天下不安。天下不安,就是我的错。如今要我去了,若能还这恩情,还望太后将来能帮我祈福,让天下安心。若太后觉得祈不了福,那老身,等子孝还朝,带着一家老小一并去底下团圆!”
“阿姐!”太后扑过来要拉长乐大长公主的胳膊,却被长乐大长公主躲过了。
“为了不叫太后您觉得我胡搅蛮缠,您叫个太医来吧!不过,想来也不必,下的这样刁钻的药,还能下入我大长公主府的,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或许太后是知道我中的什么毒,我看也不必再叫太医过来走这遭了!今日就跟太后辞行,来世再相见吧!”
太后听罢,直接愣住了。下毒?刁钻的毒?长乐大长公主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不会无的放矢的说出这样诛心的话。做了长乐大长公主那么多年的弟妹,若是对她的性子还不了解,也轮不到她坐上太后的位置。
长乐大长公主说罢,就这样杵着先帝亲手给她做的紫檀木龙头拐走了。
“说!到底怎么回事!”太后泪眼婆娑地狠狠瞪着丛嬷嬷。
丛嬷嬷也吓傻了,她来的时候,是忐忑的。可是她没曾想长乐大长公主竟然毫无征兆地把她留在了这里。这说明,长乐大长公主识破了,毒是她下的。
丛嬷嬷一头撞向柱子,可惜的是容嬷嬷早就防着她了。秋嬷嬷见容嬷嬷推开了丛嬷嬷,也扑上去把帕子塞入了丛嬷嬷的口中。
“来人呐!都傻了吗!”太后见侯在两旁的宫女们,都战战兢兢地愣在原地,怒吼道:“把她给哀家绑起来!”
太后转而对容嬷嬷说道:“幸好你反应快。”
“婢子知道大长公主殿下肯定是误会了什么,若是这老紊婆一头撞死在这,岂不是叫这老紊婆把这屎盆子真的扣了下来!”容嬷嬷气喘吁吁地狠狠瞪了一眼丛嬷嬷。
“把她给哀家送到掖庭去!告诉尚宫局的司正,若是问不到哀家想知道的东西,她人就死了,那就叫司正的亲族三代都跟丛惠一起死!但是,若是她问出来了,哀家重重的赏!”
秋嬷嬷见容嬷嬷领命拖着丛嬷嬷出去了,再看着地上的龙头拐,赶忙拿起来,问道:“太后,那这个龙头拐怎么办呢?”
太后擦了眼泪,扶着额想了片刻,摆摆手,说道:“你去请皇帝过来,若是他忙,那就叫他准备办国丧吧!”
不过一会儿,惠帝就赶来了长寿宫。太后抬眼看了惠帝一眼,眼泪就又流下来了。
惠帝衣袖下的拳头立刻攥了起来。
“你们都出去!”太后一声喝,宫女太监们全部都鱼贯而出。
太后将赤金的龙头拐往地上重重一磕,说道:“跪下!”
惠帝大惊,“噗嗵”一声,跪在了太后面前。
“你是皇帝了,我虽然是你的娘亲,也很少管你的事情。我怕管多了,你嫌我干政,又怕你生出逆反的心思,反叫我想为之说好话的人,跟着倒了霉。”
“母后……”
太后抬了抬手,说道:“你听我说完,我想着即使你不念在你姑姑救过你父亲的份儿上,多多宽待他们一家。也早晚会被他们家的忠勇所感动。可是,我错了。我错的离谱呀!你没有想过如果你姑姑没有在当年救出你父亲,就不会有你,这就罢了!你还要毒死你的姑姑!你要让我,无颜去地下见你的父亲!你是要让你的父亲,在地下恨的连骂我都懒得骂啊!”
惠帝刚要张口,太后又说道:“你以为你父亲为什么会选你来做皇帝?那是因为你几个哥哥聪敏有余,却不容人!你父亲以为,你是为人有大度,意豁如也,知人善任,唯才所宜也!可你,当得上这几个字吗?”
“当年,我要你和子孝多亲近,就是想你了解他的品性。他幼时,就跟在你身边,追着你叫表哥。你因他顽劣调皮背过黑锅,可他没有为你挺身而出过吗?你几个哥哥,哪个没有欺负过你?算计过你?子孝是怎么对你的?你全忘了吧!就为了那个温宜郡主,就全忘了是吧!那个女人,是我要她去和亲的!就是她挑拨你们之间的兄弟情谊!所以我容不下她!大周也不可能容得下她!”
“人家子孝,和他的妻子和和美美的,不过就是救了她一下。反倒是子孝的不是了?子孝当初就应该看她活活淹死!她一面跟着你在一起,一面又让你以为她和子孝有些什么情愫。这是什么心思?这就是祸国妖妇!”
“你容不下子孝,子孝便一直让着你,你姑姑也一直让着你!你还不够!这妖妇的儿子过来了,你就要弄死你姑姑是吧?你弄死我吧!”
太后说着,一口血喷了出来,僵直着重重倒了下去。
“母后!”惠帝站起来,顾不得膝盖麻了,冲过去便垫了一半胳膊在太后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