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一瞬又恢复了小女儿家被长姐教训的样子，微微吐了吐舌头，精巧的小鼻子耸了耸，奶声奶气地说道：“知道啦——”
万俟晏坐在不远的位置，看着如此这般魅惑妖娆与天真烂漫浑然天成的融合于一身的魏召南，整个人都看呆了。手中的酒杯倾斜，酒水洒在了桌上也浑然不觉。
皇甫咏烨斜眼看着，忍不住端起酒樽喝了一口，掩盖喉咙的滚动。
就连五皇子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大殿里，有着玉珠走盘，大珠小珠落满地的悠悠天籁音，编钟的沉稳和端庄敲奏。
魏召南隐约之间，一颦一笑似乎都暗暗契合这节奏，更显得赏心悦目。她眼波流连，虽然略略扫过每一人，却让每一人都觉得，她似乎是为了看我，这才有这暧昧不明的一眼。
魏召卉看不懂魏召南的名堂，可是她不由地皱了皱眉。虽然魏召南的娇娆妩媚，丝毫不见酒肆花楼的那种低俗。但终究是可见媚骨，魏召南眼波流丝之中，叫魏召卉很看不惯这样的妹妹。
魏召南从前在月氏部族，为了活下去，为了在宴席之中待得时间长一些，就必须学会媚骨天成的手段。这样，在宴席之间久留，她就有机会多吃一些东西。
而魅惑，其实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只学了魅惑的皮毛，就容易让人觉得低俗可欺。
魏召南只有不断地观摩舞姬，不断地自己在脑海里历练，哪种魅惑更高级。眼睛要如何流转，眼帘要打开到什么度，嘴唇应该如何敛着，手应该是如何拿捏姿势，神色应当保持什么姿态，才最打动人，却又让人舍不得伸手去破坏了这高级魅惑的韵味。
魏召南眉宇之间，浮现出一抹对往事追忆的落寞孤寂和隐隐按捺的恨。
这反叫这一众青年男子们都不由得惊艳了。你看不懂的，往往容易让你好奇的入迷。
月氏部族的使团来了四个人，纳森王子和白毡王庭大汗同父异母的弟弟库尔伦亲王。后面跟着的两人，一个是孔武的勇士。另一个，魏召南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她。
魏召南额间微微出汗，耳朵里再也不见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丝竹之音。
有人说，你试着养两条狗。一条狗，每次打它，允许它跑。另一条狗，在密闭的房间打它，不许它跑。一直如此，日日往复。几年之后，把它们放了。再过几年，把这两条狗抓回来，在这个时间段，能跑的狗，它懂得避开。而另一条关在密闭空间的狗，它只会害怕的蜷缩在那，等到被打完。
魏召南现在的心态，就有些像回到她无力逃出草原的时候。她本能的有些畏惧。可她不能。她知道，如果让瓦尔朵拉看出来她一丝丝的畏惧，瓦尔朵拉就会一点点地把她整个人，甚至整个战王府拖下地狱的深渊。
魏召南知道，这里是大周，不是草原。可是，她皮肤下的骨血就是在不断地告诉她，瓦尔朵拉没有变，不管这里是哪。瓦尔朵拉，还是那个喜欢杀人诛心的朵尔多伦部的最受宠的公主。
魏召南低垂着眼眸，一只手扶上了微微有些发颤的酒樽。她嘴角恢复了一丝笑意，冷眼看向了月氏部族的人。毫不掩饰浓烈直白的恨意。
皇甫弘皓一直紧握着酒樽的手，这才微微松了些。他看着自己发白的手指骨节，余光却从未离开魏召南的身影。
皇甫弘皓低垂眼帘，好似无事人一般。可是方才，他恨不能把魏召南锁在他自己府邸，那种炙热中带着愤怒的眼神，谁都看见了。
瓦尔朵拉毫不示弱地，用挑衅的眼神看了一眼魏召南。
魏召南却笑了，而且笑的声音很大，甚至显得有些孟浪不羁。
惠帝和皇后终于来了，他不由得问道：“朕老远便听见银铃般的笑声，原来是珠珠。珠珠，什么事如此好笑？不如说来给朕也听听？”
魏召南双肩端平，跪着给惠帝行了礼，便站起了身，说道：“回禀表堂皇伯伯，珠珠想起祖母在珠珠儿时，给珠珠讲过的一个故事。”
“哦？”惠帝不由得微微扬眉。
“古时候，有一个自诩文人的粗鄙莽者，为了巴结当世文豪，常常去文豪家附近蹲守。这人说自己日日夜夜都想着，跟文豪结交。结果，实际上，他却常常去文豪家偷东西。有一日，这人去偷东西，被文豪家的护卫抓住，并打断了腿。结果，没几日，这人恬不知耻地跑到了文豪家。上门对文豪说，他是为了翻墙进文豪家与文豪亲近，故而被打断了腿。所有的人都在笑话这人颠倒黑白，可这人丝毫不觉得自己粗鄙可笑。于是，大家就戏称他，只要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就不会感觉到丢脸了。”魏召南说罢，忍不住又掩住了嘴。
惠帝轻笑道：“人还能感觉到自己没有脸？没有脸，就不会觉得丢脸？哈哈哈哈哈……咱们大周，一定要加强学堂教书育人，千万不可培养出类似这种，觉得自己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谴责的人来！”
一众官员也纷纷大笑应和，也举杯赞同惠帝，呼道：“陛下圣明，臣等必不辜负陛下厚望！”
“赏！珠珠给大家讲了一个好故事。赏明珠一斛！”惠帝一挥衣袖，说道。
月氏部族的人，脸色越发的难看了。礼部尚书姚文恭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太后和长乐大长公主也落了座，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姚文恭停了停，这才起身说道：“陛下，今年除夕，与往年不同。虽然未到朝贡年，可是东晋使节，燕国使节，齐国使节，连月氏国的使节，今年都在我大周与大周百姓，共庆除夕夜。”
惠帝呵呵一笑，说道：“大家一定要照顾周全，尽量做到宾主尽欢啊！开宴吧！”
于是，一众皇亲国戚，勋贵官员，便开始交杯换盏，觥筹交错地点缀着这灯火辉煌的除夕夜。
酒过三巡，瓦尔朵拉起身，拱手禀告道：“我月氏国，也想为汉人的除夕，献上一支舞曲。只是，我们月氏国尚武，这舞曲，也颇有气势了些。不知大周圣上可敢允准我月氏国的舞者，一展舞技？”
整个几百见方的大殿，忽然间落针可闻。惠帝微微沉下的脸色，旋即又恢复了笑容，说道：“是什么舞啊？朕还没看过所谓颇有气势的舞呢！”
瓦尔朵拉挑了挑眉，说道：“回禀大周圣上，我们草原人善战……”
魏召南“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声音不大不小，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看向了她。她赶忙以袖掩嘴，装作饮酒的样子。
瓦尔朵拉脸色变了变，随即又笑道：“我们想要献上的，是箭舞。”
姚文恭赶忙起身，笑呵呵地说道：“这位勇士有所不知，我们大周的礼法教条，是不允许在大殿上带兵刃的。”
瓦尔朵拉十分不屑地撇了撇嘴，说道：“几个舞者罢了，大周竟然害怕这些吗？”
姚文恭微微蹙眉，心底不由地鄙夷月氏部族，人说扬手不打笑脸人。可这帮人，根本不按理出牌啊！
大殿之内的空气渐渐生冷脆裂了起来。
惠帝轻笑了一声，说道：“既然月氏国坚持，大家不如就欣赏一下他们这支舞曲的风土民俗吧！”
魏召南却起身说道：“启禀陛下，臣女想与月氏国的舞者共舞，一较高下。”
所有的人都愣了，包括最爱挑刺的司寇明珠。
绝大多数人开始皱眉，可是不敢明说魏召南。这不是胡闹吗？别人精心准备的舞曲，不说你是不是了解月氏国的舞曲风格。就算你是天生舞者，能够跟随任何节奏，跳出适合的舞姿。那也比不上别人精炼了多少个月，甚至几年的功夫吧？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况且，两国的比舞，那还带着几分国家的颜面呢！
就连惠帝，也忍不住微微蹙眉。但是，他却还是笑着说道：“朕，准了！”
魏召南从容不迫，不紧不慢地起身。她上一世就见识过这支《出箭舞》。上一世，战王府战败了，他们也是拿这支舞曲闹了一下大殿。大周本就战败，被这一曲，更加搞了个没脸。
不过，上一世，魏召南是被点名，赶鸭子上架参加比舞的。而这一次，她是主动请战的。
“表堂皇伯伯，还容臣女向御前侍卫借一柄兵器。”魏召南笑眯眯的说道。
惠帝看向月氏国的使节，见他们并不在意，便点了点头，允准了魏召南的请求。
只见魏召南走出了大殿，借了一柄短剑来。
魏召南甚至用襻膊将衣袖束缚了起来，顿时让她的妩媚妖娆，多了一份凌厉的英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