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召南因着穿着男装,并不说话。低垂着眼帘,默默地用余光打量着中年男子。
刘振见中年男子的打扮,便问道:“你们不是大周人?”
中年男子搓着手,叹了口气,说道:“算不得大周人。”
庙门外,另一个比较青涩的男音响起:“阿爸,我们要拾掇点柴禾吗?”
刘振习惯性地看向魏召南,可是魏召南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刘振便道:“若是怕冷,就架点火吧。”
刘振其实并不想让这群人在老庙里点柴,因为他怕这是什么信号。而魏召南并非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她想看看,这行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若是为了打劫他们,那可眼皮子浅了点。他们一行人明显打扮都是像镖师,而且并没有带任何货物。
中年男子便高声应道:“拾掇一点柴禾进来吧!”
跟着中年男子一同来的有一个青年男子,两个年轻姑娘,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
他们在周边捡了一些树枝,便走进了庙。
架起了柴禾,大家就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了。中年男子先开口,说道:“我叫阿土。这四个都是我的孩子。”
刘振点点头,说道:“你带着孩子怎么还走夜路啊?这样多不安全。”
阿土叹了口气,说道:“白天我们卖艺,夜里赶路,想着入冬了,应该比夏日遇见歹人的几率小。所以,这时候趁着年关前,赶回家过个团圆年。”
魏召南听着阿土的话,十分符合逻辑。可就是这样,她才觉得奇怪。
你想想看,荒郊野岭,你碰巧遇见活人的概率是多大?而遇见的活人,是无害的,这概率……堪比投胎做皇子的概率了吧?
说到皇子,皇甫弘皓得知魏召南不见了的消息,万分着急。幸而浅渊阁分区的人告诉他,瞧见了之前跟刘振交好的退下来的老兵。怀疑他们一行乔装打扮的人里,最年轻的那个“男子”,就是魏召南。
皇甫弘皓咬牙切齿地道:“珠珠!”
皇甫弘皓第一反应,就是想找个事情给惠帝请个假。然后悄悄地追上魏召南。
可惜的是,惠帝立刻就召见了皇甫弘皓入宫觐见。
皇甫弘皓跪在御案不远处,而惠帝却彷如没见到他似的,自顾自的批阅奏折。
半柱香(十五分钟)的时间过去了,惠帝忽然问道:“山南东道的官员有一些请罪辞官,而江南道的官员纷纷检讨请罪,你怎么看?”
皇甫弘皓微微蹙眉,说道:“回禀陛下,辞官的那些,恐怕是因为恐惧自己的罪责,以及觉得自己辜负了自己的初心。而检讨请罪的,自然是发现了这次应对天灾人祸,自己调度不周,所做不足之处。”
惠帝低垂眼帘,平静地问道:“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回复这些官吏?”
皇甫弘皓眉心紧锁,也不磕头,直挺挺地跪在那,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惠帝挑眉,问道:“哦?那你是想在其位?”
皇甫弘皓抿着唇,安公公把头低的恨不得揣到肚子里去。四处静的可怕,只有龙腾云海计时器忽然“咔哒”一声,然后水流哗啦一下倒入装置里。
皇甫弘皓说道:“身为皇子,说不想争做太子,这种话,陛下信吗?”
惠帝冷眼看着皇甫弘皓,许久之后,笑道:“好!”
“你觉得,做太子,需要具备什么?”惠帝问道。
皇甫弘皓答道:“做太子,首先要学习庶务。”
“哦?做太子,难道不应该心怀天下吗?”惠帝问道。
皇甫弘皓答道:“陛下心怀天下,太子只需要学习如何心怀天下即可。”
惠帝轻笑一声,说道:“小聪明。”
片刻之后,惠帝问道:“你总去找成王?”
皇甫弘皓回答道:“也不算是总去,只是有空时候,就会去向长兄讨教一二。”
惠帝点点头,说道:“所有的孩子里,除了老二,就你见他最多了。”
“你还想娶魏召南?”
皇甫弘皓磕头道:“望父皇成全。”
惠帝眯了眯眼,说道:“几次三番让你改口,你从来不稀罕。除了你求朕的时候,其他时间一概不叫朕为父皇。为了她,你倒是肯了?”
皇甫弘皓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回禀陛下,平日里,陛下每每问询,都是朝政之事。陛下是大周的圣上,先是儿臣的君,才是儿臣的父皇。故而,儿臣唯有在以私情恳求陛下时,才敢称父皇。”
惠帝气笑道:“狡辩!”
皇甫弘皓也不辩驳,惠帝许久之后才道:“庆归公主倾慕于你,你可愿意娶她?”
皇甫弘皓牙关紧了紧,说道:“庆归公主并未倾慕儿臣,请父皇明鉴。”
惠帝眯了眯眼,说道:“燕国翁主也是要和亲嫁于大周的。在庆归公主和燕国翁主之中,你更属意哪个?”
皇甫弘皓却答道:“儿臣只属意武定郡主。”
惠帝扬了扬眉,问道:“若是要把珠珠许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庆归公主和燕国翁主,你必须二选其一。并且,庆归公主毕竟是公主。魏召南只能做侧妃。”
皇甫弘皓却俯首道:“父皇,儿臣眼里心里,只容得下武定郡主。”
惠帝拿出一本奏折,说道:“你可知道,你拒绝的,是什么?”
皇甫弘皓俯在地上,依旧说道:“父皇,儿臣眼里心里,只容得下武定郡主。”
惠帝把奏折往桌案上一拍,说道:“胡闹!”
皇甫弘皓便说道:“儿臣并未胡闹,燕国翁主恨不能日日追着静南王世子。整个太雍,几乎无人不知。而庆归公主刁钻跋扈,实在不是正妃的料子。”
惠帝笑道:“这么说来,你觉得武定郡主是做正妃的料?”
皇甫弘皓抿了抿唇,说道:“武定郡主由梦生怜,不顾冒犯天下之大不韪。自出腰包,拯救万民于洪灾、时疫之中。虽说武定郡主年纪尚幼,还有些不够端庄持重,可是她有做正妃的智慧和名声。”
惠帝挑眉,说道:“你这诡辩的法子,跟谁学的?”
“就算魏召南有做正妃的名声,但是,你也得从司寇明珠和上官琳琳之中二选其一。”
皇甫弘皓还想说什么,安公公赶忙给惠帝端上了一碗汤,说道:“陛下,您该用药膳了。”
惠帝摆摆手,说道:“你自行去考量,想好了,再来找朕。退下吧!”
皇甫弘皓却说道:“父皇,儿臣忧心江南道的百姓,这几日休养已足,想重回江南道帮父皇排忧艰难。”
惠帝端起的汤药,又放回了御案上。他看着皇甫弘皓说道:“魏召南偷偷去了边境,那是她忧心至亲长姐。你身为皇子,可知道,有的事情别的人做得,你做不得。你在享受皇权的便利之时,就要想到,很多别人随心所欲可做的事情。你们身份限制,就不能做。听得懂吗?”
皇甫弘皓抿了抿唇,叩首道:“回禀陛下,儿臣听懂了。”
“你若擅自离京,就不要再想赐婚的事情了。自行掂量吧!滚!”
皇甫弘皓叩谢之后,走出了太极殿。
可皇甫弘皓刚出太极殿的门栏,容嬷嬷便恭恭敬敬地说道:“四皇子殿下,太后许久没见四皇子殿下了。不知四皇子殿下可有时间?”
皇甫弘皓知道太后十分不喜欢他,这一趟,恐怕又是鸿门宴。可太后毕竟是他皇祖母,他岂敢说不便?
皇甫弘皓跟着容嬷嬷到了长寿宫,便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请安:“皇祖母金安。”
太后脸面上笑的很亲热,只是眼底却很冰冷:“快快把哀家的孙子扶起来。许久没有见到了,你也不耐烦来看哀家这老婆子。不是哀家着人去叫你,你怕是一年也想不得来上一回!”
这话,就是直接在说皇甫弘皓不孝了。
皇甫弘皓依旧平静,只低垂眼帘,淡然地说道:“孙儿嘴笨,不会说好听话哄皇祖母高兴。故而不敢贸然打扰皇祖母。”
太后撇撇嘴,笑道:“小猢狲,就会贫嘴!还不是哀家这里没什么逗趣的能让你想着来!说这些台面话!”
皇甫弘皓只恭恭敬敬地垂手聆听,太后见状,也不再故作为难。
太后转而说道:“快快坐的离哀家近些,哀家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些悄悄话的!”
皇甫弘皓见着太后眼里发光,却心里隐隐地防备,可也只能恭顺地坐在太后下首。
“听说,弘佑此番前去赈灾,是为了召南去的?可是,为何弘佑却没有去见召南呢?”太后问道。
皇甫弘皓不由得心中不悦,可面上平静地答道:“二哥为了黎民百姓,自然是先要完成父皇交给儿臣们的任务。后来二哥带着未来的二嫂再去巫城,许多百姓十分感佩。直至孙儿们回京,百姓们都挥泪送别。”
太后不置可否,而是说道:“你平日里和召南接触的多些,觉得召南和她表姐崔三的关系如何?”
皇甫弘皓的手不由得颤了一下,点头道:“召南堂妹对她的表姐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