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看着跪在面前的皇甫弘皓，微微蹙眉，整个太极殿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谁也不知道惠帝在想什么。
惠帝其实很喜欢皇甫弘皓，毕竟这是他年少轻狂之时，深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儿子。
那个玉佩里，留下的是一封信。那封信讲述了这个为他生下孩子的女人的绸缪和艰辛。
皇甫弘皓也是看过那封信的，但是皇甫弘皓没有信。而惠帝看了，惠帝信了。信的大致内容，讲的是：这个女子怀着惠帝的孩子，到了人生地不熟的齐国。她在还未到达齐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恐怕怀孕了。因为葵水并未如期而至。
女子害怕极了，她用尽全力的委曲求全，可是齐国的这位皇子似乎还是知道了皇甫弘皓的秘密。她不敢爱他，这个她与唯一心爱的男子生下的孩子。
于是，女子眼看着这个孩子受尽了折磨。她希望这次他去做质子，能被她深爱的男人认出来。这是他的孩子。希望他能补偿给这个孩子所有的父爱和母爱。这是他们亏欠他的，理应给他的。
当然，信中还提及了惠帝和她曾经的几句山盟海誓，却物是人非的淡愁。还提及了若有来生，愿生在平民家完成这一世的遗憾。更提及了她不得不把所有想要给皇甫弘皓的爱，给了另一个孩子的无奈和不甘愤恨。
惠帝初看这封信时，心如刀绞。仿若曾经爱怜的女子站在他面前，凄凄楚楚、可可怜怜、愁愁怨怨地在轻声细语地诉说她的思念和无措。
惠帝当时流泪了，也许是为了曾经深爱过这个女子一场。也许是为了他自己求而不得的遗憾。又也许，是因为他是真的觉得辜负了自己，辜负了对方，辜负了天下人眼里随心所欲的“九五之尊”。
惠帝确实觉得辜负了这个孩子良多，也想要极尽所能的弥补他。可是，他查到了，这个孩子的过去，根本不是一个“苦”字能概括的。
惠帝曾听闻自己的姑姑和父亲，年幼时极尽羞辱。活在皇室，却还不如受宠的郡主过的滋润。而皇甫弘皓的经历，比他的先皇还要凄惨数十倍。
他有些更加不知道该如何疼爱这个孩子，加上，这个孩子本就不喜欢跟人亲近。似乎对谁都充满了防备心。
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幸福呢？开心，就是幸福的第一步吧？可是，皇甫弘皓似乎也很难开心。
惠帝当初是真的想让魏召南去波斯国和亲的。不仅仅是因为魏召南的策论，还有战王府的原因，还有身为帝王的野心。波斯国和大周中间隔着燕国，三分之一的月氏国，和一些荒漠小国。波斯国很辽阔，地貌却很好。扩展疆土，这是每一个帝王的野心。
但是，为了皇甫弘皓开心，惠帝还是允准了皇甫弘皓求娶魏召南。他求而不得的，他希望，他心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孩子能得到。
甚至，惠帝私心里，还是希望皇甫弘皓坐太子之位的。
其实，当时的成王皇甫弘治也看出来一、二。只可惜，皇甫弘皓如他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是他和她的儿子，所以，皇甫弘皓也心甘情愿为了心爱的女人，做了不符合登顶帝王的事宜。
倘若，当初皇甫弘皓安安稳稳，在波尔及山脉奋勇剿匪，守住军功，稳拿民声支持。加上他之前赈灾的出色表现。皇甫弘皓和魏召南绝对是太子和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一个主外，军功赫赫，一个主内，民声鼎立。就算皇甫弘治已经能走，但是，谁能确保他的腿还有没有留有隐疾呢？
那么，太子之位，绝对是皇甫弘皓的囊中之物了。
可惜这个多情的蠢儿子，为了心爱的女人，犯了糊涂。擅离职守，违反军纪。虽然助得战王府魏家军守住了边境，可是，供果两消。加上魏召南，一封军机秘要，错付给了辜负她信赖的人。导致大周差点陷入险境。
这样大的错误，在他们登顶的路上，就是山体滑坡式的灾难。这两个蠢孩子，根本不知道他们错过了什么。
惠帝不由地叹了口气。
所幸的是，皇甫弘治娶的是魏召南的长姐魏召卉，魏家的好风水，像是占尽了大周帝王之家，所有求而不得的奢望。一家人兄友弟恭，姊妹情深。也亏得如此，皇甫弘治做了太子，将来等惠帝百年入土，他应该也不会对皇甫弘皓赶尽杀绝。
只是，目标是闲散王爷的皇甫弘治，做了必须励精图治的太子之位。而目标原本定在太子之位的皇甫弘皓，却余生只能辅佐皇甫弘治。真是命运可笑。可偏偏，这每一步，怨尤不得旁人。都是他们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惠帝看着皇甫弘皓，又觉得有些可惜了，自己的这个儿子。论长相，皇甫弘皓是几个儿子里，长得最出落的。虽然，偶尔看去，多了一丝阴柔邪魅。可是，真正拼搏狠辣起来，手段和魄力是绰绰有余的。
比如这一次。惠帝看着手中，皇甫弘皓递上来的折子。讲明了他们是如何筹划，将皇甫柳辉瓮中捉鳖的过程。这一看，就是出自皇甫弘皓的谋算。
惠帝看着皇甫弘皓，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惜。怎么看，怎么觉得欢喜。
可是，惠帝的面上，却平平淡淡，不见一丝显山露水的情绪。
“这整个计划，是太子出的？”惠帝问道。
皇甫弘皓微微一愣，抿了抿唇，低着头答道：“太子哥哥知道整个计划的来龙去脉，从中指点儿臣周全完成。如今，皇甫柳辉已经身中剧毒。使得月氏国与禄王和皇甫柳辉之间，产生了相互猜忌的嫌隙。”
惠帝点点头，说道：“你既然已经用什么追踪使用的迷迭香，查到了皇甫柳辉究竟是哪一个，为何不直接抓住他？”
皇甫弘皓摇摇头，说道：“儿臣私以为，光是抓住他，只会让禄王和月氏国绑定的更加紧密。儿臣想要对他们分而化之。就让他们窝里斗！禄王和皇甫柳辉本就是大周人。虽然他们背叛了大周。但是，月氏国不可能全然的信他们。毕竟他们月氏国更加注重血脉和习性的同化绑定的羁绊关系。”
“所以，儿臣认为，要让禄王和月氏国出现信任上的裂痕，突破点，就在皇甫柳辉身上。”
惠帝撇了撇嘴，问道：“你这么做，全然是凭借你在林霄山人那里学得一手算计人心的本事。可是，你也要知道，世间无绝对。万一计划没有像现在这般顺遂。你可想过，你就此放过了什么样的机会？”
“万一皇甫柳辉发现了这种迷迭香，他把这东西狸猫换太子，换到了别人的身上。导致瓦尔朵拉下毒下错了人。你们又待如何面对这样的结果？”
皇甫弘皓微微蹙眉，说道：“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像我们预计的方向发展了，这就是结果。”
惠帝眉心紧锁，觉得皇甫弘皓还是太年轻，思虑不够周到。有些气恼和恨其不争地合上了奏折，说道：“朕问你的是，如果事情发生了偏差，你们打算如何收拾残局！有没有妥当的应对方法！还能不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皇甫弘皓抿了抿唇，沉默以对。
惠帝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有，还是没有？你没有，太子也没有吗？”
皇甫弘皓声色清冷地说道：“太子哥哥是有的吧。反正儿臣觉得，就算再不济，发生了陛下说的那样的事情，也够月氏国使臣自己内乱一阵子了。他们每一个人代表的不同部落，都有牵扯不清的恩怨关系。往小了说，他们自己彼此之间，还有亲疏远近之分。若是真的发生了陛下说的那种事情，他们也会认为是有人买通了他们内部的人。”
“买通他们内部的人，总不可能是我们大周人能伸手的事情吧？到时候，我们在顺势引着让人以为，是皇甫柳辉买通了那人便是了！总归是有办法的。”
惠帝点了点头，问道：“这是你想的法子，还是太子想的法子？”
皇甫弘皓笑出了一脸自豪感，抬头说道：“魏召南想到的。”
惠帝气笑了，指着皇甫弘皓说道：“你还不如个女人，你笑个屁！”
皇甫弘皓不以为意，说道：“能看出来魏召南优点的人，只有儿臣。所以，儿臣才是最大的赢家，为何不能笑？”
惠帝翻了皇甫弘皓一眼，说道：“去看看你母妃吧，她最近相思成疾，用饭很少，日渐消瘦，好好陪她说些话。她的女儿，是替你看出优点的人，去和亲的。你理应多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