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着冯文举身躯的颤抖,呼吸的急促,以及身体的温度,赵月心中百味杂陈。
对于伤心欲绝的丈夫,她很想用自己的柔情去抚慰,对于丈夫的怀抱,她是那么迷恋,可理智却告诉他:
“他的伤心,并非为我,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留我在这里,只是需要我的安慰而已。”
缓缓将冯文举推开,赵月的心像被切割一样痛,不想成为其他女子的代替品,却也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就只是弱弱的说了一句:
“好了,夫主身上有伤,还是好生歇息吧,用晚饭时,我再让小莲过来叫你。”
“你不留下陪我吗?我的月娘不是这样的,现在,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冯文举双目通红,含泪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看着赵月。
“我说过,我会平安把你们送到健康的,所以,在到达健康之前,我不会离开。”
赵月强忍着泪水,言语却十分坚决。
“为了刘裕?”
冯文举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死死抓着赵月的肩膀,似乎想将她整个人都捏碎了:
“你跟他才相识几日,就抵了我们三年有余的恩义吗?”
“与他无关,要与你和离,是因为,我已经对你彻底失望了!”
话虽这样说,可赵月的泪水还是瞬间决堤,扑簌簌的流了满脸:
“‘三年有余的恩义’,就算我们之间有恩义在,也是我对你吧,我们成婚不足半年,云娘便进了门,自那时起,你的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我……我是宠云娘多一些,可是,我也从未想过要抛弃你呀?”
冯文举有一时的语塞,态度也再次软了下来:
“我的月娘,是最温柔,最体贴,最善解人意的妻子,你的好,我始终放在心里的!”
“温柔是什么?是逆来顺受;体贴是什么?是为了你的喜恶,不惜牺牲自我;善解人意又是什么?是只要你开心,不惜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赵月的情绪也不受控制的激动起来,脸色通红,整个娇躯都在颤抖:
“可你知不知道?在这些过程中,我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在看着你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的时候,我是何等的心碎?”
“被张云伤害了,你才要我别离开你,可是,若今日被抢走的是我呢?你会为我遭人毒打,会不惜一切,也要救我回来吗?”
“会,会的!”
冯文举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你不会,甚至,为了前程,你会不惜将我出卖给别人!”
赵月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
“我送你到健康,帮你谋得一官半职,已是仁至义尽,这也是你我夫妻一场,最后一点情分。”
“今日,我话都说清楚了,你休要再纠缠不休,否则,就连这最后一点情分,也被你毁掉了!”
说完,她毅然推开冯文举,向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
赵月回到楼上的房间,小莲急忙迎了上来,看到她的神色,十分担忧:
“小姐,这是怎么了?又同郎主争吵了吗?请你下去的,不是刘壮士吗?”
“都说清楚了,我只要平安把他送到健康,帮他某个官位,就与他再无瓜葛了。”
赵月喉间哽咽,抽搐的生疼,这话像是对小莲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说完,便一头扑到床上,失声痛哭。
与冯文举的每个瞬间,依次在脑中闪过,每个瞬间都像一把刀,一寸一寸的切割着赵月的心。
直到此刻,苏小小才终于明白,在赵月心里,有多爱冯文举,割舍这段感情,让她多么心痛。
这时,一只小手搭上了赵月的肩膀,他吸了吸鼻子,转头一看,是原本在床上睡着的小俊儿,睡眼惺忪的爬了过来。
“母亲,母亲不哭,俊儿把野果子都给母亲吃!”
小娃娃奶声奶气的说着,肉嘟嘟的小手,擦去了她的泪水。
看着天真无辜的孩子,赵月心里又是一疼,一把将俊儿搂进怀里,哭得越发伤心起来:
“可怜的孩子,他亲娘竟对他半点都不在乎,若将来,他父亲再娶个不闲的妻子,他不是更凄惨了……”
楼下的房间里,冯文举还一动不动的坐着,木讷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从与赵月相识,成婚,到后来娶了张云,自己对赵月的冷落,赵月温柔的体谅和包容,一幕一幕在脑中闪过。
“我都做了些什么呀,都做了些什么?”
自嘲加之悔恨,冯文举泪流满面,却笑出声来:
“我是这世上最蠢最笨的傻瓜,为了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将那个对自己全心全意的人,伤的体无完肤。”
“事到如今,我有什么颜面再挽留她呢?他为我做了那么多,可我呢,我对他做了什么?”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弯残月再次东升,这一下午,冯文举和赵月都没再见面,就连晚饭,都是小莲和刘裕的兄弟们出去买了,再分发到个人的房间里。
哄睡了两个孩子,赵月便命小莲熄了灯,一言不发的躺在床上,他却不想闭上眼睛,不想在忆起往昔的一切。
忽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冯江氏带着哭泣的声音:
“月娘,月娘,你快下楼看看吧,文举发高烧了,烧的直说胡话!”
赵月心头一揪,忽悠一下,坐了起来,小莲也被惊醒了,也做了起来:
“小姐,用不用我跟你去?”
“不用了,你看着孩子们吧,万一哪个半夜醒了,看不到大人会哭的。”
赵月一边说着,一边披上外袍,走到门口开了门。
“月娘,跟我下楼看看吧,我知道文举惹你生气了,可是……你千万别不管他呀!”
冯江氏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无助的抹起了眼泪: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叫了他半天都叫不醒,嘴里还念念叨叨的……”
“母亲先别急,临行前,我从父亲那里拿了很多药,其中也有退热的。”
赵月一边安抚冯江氏,一边向楼下走去:
“对了,让江嫂去灶房一趟,先端一盆冷水来,再烧一壶开水,送过来。”
“啊好好,都听你的!”
冯江氏脚步颓唐,下楼时险些跌倒,幸好被赵月伸手扶住。
冯文举的房间里,已经点了灯,那名婆子正在焦急的走来走去,婆媳俩一进屋,冯江氏就急忙拉着江嫂去了灶房,赵月也顾不上多想,径直走到了冯文举的床边。
“月娘,月娘,对不起!对不起你……”
冯文举浑身剧烈的颤抖,头痛苦的在枕头上转来转去,双目紧闭,嘴里还含糊的叨念着。
听着冯文举迷糊中的道歉,赵月心里更加委屈起来,对冯文举也多了几分心疼。
洒了一把眼泪之后,她便急忙从随身空间里拿了几包退热剂,又想起来,冯文举身上还有好几处外伤,晚上都没有换药。
于是,他急忙掀开被子,为冯文举解开中衣,小心翼翼的拆下在市集上马车里包扎的白布。
很快,江嫂端着一盆冷水跑进来,赵月便先浸湿了帕子,折了几折,敷在了冯文举额头上。
赵月把冯文举的伤口全都换了药,江嫂才提了一壶开水过来,冯江氏也跟着跑了回来。
“月娘,怎么样了,醒了吗?”
冯江氏走到床边,似是唯恐得罪赵月,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在给他的伤口换药啊,换了药,烧就能退了吗?”
赵月懒得解释,只是一边帮冯文举合上中衣,盖好被子,一边低低地说道:
“我自有办法,母亲回去歇息吧,我这里无需帮忙了。”
“啊,啊好,有你照顾文举,我放心,放心!”
冯江氏讨好般的说着,便急忙带着江嫂,退了出。
房门再次被关好,赵月用杯子取了开水,稍稍晾凉,便将两包退热剂倒了进去。
药冲调好了,赵月又回到冯文举的床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身体:
“夫主,醒醒,起来吃药了。”
可是,冯文举却没什么反应,口中依然絮絮叨叨的念着:
“月娘,月娘,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赵月深深一叹,在床边坐下,学着影视剧里,在冯文举鼻下的人中穴上重重按了一下,冯文举才悠悠转醒,缓缓张开了眼睛。
看到赵月的那一个,冯文举顿时眸光一亮,硬是支撑着坐了起来:
“月娘,月娘,真的是你吗?”
“是我,你发了高烧,先把药喝了吧。”
赵月虽然还是心疼,却没再露出温柔的神色,只是淡淡的说着,将装着药汁的杯子递了过去。
“啊,好。”
冯文举乐颠颠的伸出了颤抖的手,接过杯子,两口就把药汁都喝了下去,还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月娘肯来看我,我的病就好了一半了,甚至觉得,这药都是甜的。”
“这药本来就是甜的。”
赵月又递给冯文举一大杯温水:
“都喝了。”
“啊,好。”
冯文举有些尴尬,接过水杯,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待冯文举,把水全都喝光,赵月收回了水杯,又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
“睡吧。”
可是这一次,冯文举没有立即执行,而是想了想,才躺回枕头上,眼中泛起满满的落寞,:
“我一睡着,你就会走了,是吧?罢了,你能来看我,拿药给我吃,我也该知足了。如今的我,已无颜奢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