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还说什么‘不想辱没夫主’,你夫主现在连车都坐不成了!”
冯江氏对张云甩出了一记眼刀,随即也气呼呼的下了车。
没办法,路上全是泥,为了不让马车再陷进去,三辆马车上的人,全都下了车,小心翼翼的在泥地上徒步行进。
直走到夜幕降临,一众人才进入城镇,却全都望着万家灯火发起了愁。
“冯大人,咱今晚在哪夜宿啊?你们……还有银子住客栈吗?”
刘裕的一名兄弟上前抱了抱拳:
“我们兄弟倒是好办,靠棵大树就能坐着睡,可您和老夫人,还有这位娇滴滴的姨娘,都身娇肉贵的,怕是将就不得吧?”
“人家云娘有办法,卖马车。”
冯江氏苦笑,一脸嘲讽的看向张云:
“去吧,你现在就找个买主,把马车卖了。”
“我,这天都黑了,市集也散了,去哪儿找买主啊?”
张云又眼泪汪汪的抓着冯文举的手臂,开始撒娇:
“夫主,妾也没想到,咱们会一直走到天黑呀,当铺,当铺收不收马车?”
“自然不收啊,这么大的物件,人家如何保存啊?”
冯文举无奈的低头看了一眼张云:
“既然一时半刻,卖不出去,我们也只能在马车里过夜了,尽量找个安静避风的地方停下,把马卸下来,拴在一旁,以免马惊了,再把整辆车都带走了。”
就这样,一行人将马车停在了一座大户人家的院墙边,除了几个守夜的人靠墙根坐着,其他人都挤进了马车里。
冯文举那辆车里还算好,只有5个人,小红和一名婆子坐在地上,冯江氏、冯文举和张云各站一边座椅。
但由于车不很大,座椅也不很长,三人都只能半躺,睡得十分辛苦。
好容易熬到天亮,一众人没钱买早饭,饿着肚子来到市集,可由于要价太高,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三辆马车一辆都没卖掉。
家丁们面面相觑,用眼神沟通了一番,便齐刷刷的站到了冯文举面前,一名大约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年纪最长的男子开了口:
“郎主啊,既然你手头这么紧,我们也不拖累您了,就各谋各的生路去了,这样,等您卖了马车,这银子也能多花几天。”
“给我住口,忘恩负义的东西,见郎主遇到困境,就想一走了之了?你们可别忘了,你们都是签了卖身契的。”
张云微微仰着头,摆出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
“不懂事的奴才,都给我退到一边去,我便当你们这话没说过,要不然,就把你们送到官府衙门去!”
“哟,姨娘真会说笑,‘官府衙门’,哪个官府衙门?胡人的衙门,还是晋人的衙门?”
中年男子戏谑的一笑,听他这么一说,其他家丁也都转过脸去偷笑。
“罢了,既然你们去意已决,我也不强留了。”
冯文举无奈地摇了摇头:
“本想带你们一道奔个光明前程,过些富贵日子,想不到,你们竟都是些个目光短浅的。”
“行,我们目光短浅,我们没那个福分跟郎主享受富贵,郎主您多保重!”
中年男子带头鞠了一躬,等其他家丁礼毕,便结伴向市集的尽头走去。
无奈之下,冯文举只好降低了马车的价格,终于,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车况最好的一辆,以20辆银子的超低价格成交。
张云兴高采烈,主张去饭馆大吃一顿,不过,冯文举并没有同意,而是在路旁的小食摊上将就了一顿。
吃过午饭,一众人继续卖车,可整整一个下午过去,余下的两辆马车都无人问津。
眼看夜幕又要降临,冯文举只好选了一家最便宜的客栈,晚饭,他连小食摊儿都舍不得光顾了,直接买了包子馒头,边走边吃。
白天卖马车,吃馒头,晚上住低等客栈,这种生活又过了两天,剩下的两辆马车,还是没卖出去。
没有银子进账,又迟迟没有等到赵月一行人,一向养尊处优的张云,终于按耐不住了。
傍晚时分,一行人干嚼了馒头,便打算向客栈回转,经过一家十分气派的客栈时,张云停住了脚步,向里面张望。
“走吧,这是全城最大的客栈,别说另外两辆马车没卖出去,就是卖了,也只够住一天的。”
冯江氏没好气地斜了一眼张云,便继续向前走去。
“母亲此言差矣,就算不住最大的客栈,也要想办法把马车卖了,不然,就连最便宜的客栈也住不起了。”
张云一改平日的娇柔,也对冯江氏还以嘲讽:
“母亲不是说,‘银子在月娘手里,我们还有些指望’吗?可如今呢,母亲的指望在哪儿呢?”
“说不定,她跟别的男人一起去了健康,拿着她的嫁妆,逍遥、快活去了,早不在乎夫主的死活了。”
“张姨娘,这话不能乱说,你家夫人和我们大哥在一起,你这么红口白牙的,不是把我们大哥也给拐带进去了?”
刘裕的兄弟们不干了,七嘴八舌的将张云一顿抢白,甚至还有人挽起了袖子,用上了威胁的语气:
“小娘子,我们是看在夫人的份上,不为难你们一家人的,不过,把你废了,夫人应该也不会心疼吧?”
妾室如此不懂事,冯文举也是羞愧难当,一甩袖子,提步便走。可是,还没走几步,便听到张云娇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位郎君,看看我家的马车吧,妾的夫主遭了劫匪,如今身无分文了,看郎君一身贵气,就买下一辆,只当帮帮妾身了。”
听到张云用这种腔调对其他男子讲话,冯文举怒从中来,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在张云对面的,是一名身着胡服,足登马靴,大概40多岁,鼻下蓄着短须的男子。
“呵,晋人的女子果然肌肤白嫩,姿态妩媚,别有一番风情。”
男子向张云靠近了两步,轻挑的一笑:
“我若是帮了你,你如何报答我呀?”
“郎君说笑了。”
张云扭捏娇笑:
“妾一介女流,空有一副娇弱身躯,如今也只能栖身于全城最低等的云来客栈,能如何报答郎君呢?”
“贱人!”
冯文举一声低喝,怒冲冲走回来,抓起张云的手臂,拖着她愤然离去。
“哎呀,夫主,好痛啊!”
张云声音娇柔,又带着些许痛苦,令人想入非非。被冯文举拖曳着,还不忘回头,对那胡人男子抛出一个求助的眼神。
回到客栈,冯文举直接手臂一甩,将张云甩入了房间,由于房间很小,进门就是床铺,张云直接被甩到了床上。
关上门,冯文举像一头正准备捕猎的野兽,一步一步迈向张云,额头上青筋抱起,咬牙切齿:
“水性杨花的贱人,我不过一时落魄,你就去对别的男子卖弄风情,还知不知道何为廉耻?”
“夫主,你冤枉妾身了,切身只是想快些卖了马车呀!”
张云的眼泪一双一对的流了下来,又是那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
“妾知道夫主生气,可是,这也是无奈之举呀!妾的父亲也是读书人,难道妾愿意被人耻笑吗?”
“妾不惜受辱,都是为了夫主啊,夫主是要前往健康,某一番功业的,怎可受困于此啊……”
张云一番声泪俱下的演绎,不但令冯文举怒气全消,还令他心生动容,以往对张云的迷恋,也死灰复燃。
走到床边坐下,他缓缓将张云揽入怀中,摩梭着她的肩膀,恢复了平素的温言软语:
“云娘,你怎么这么傻呢?你是我心头所爱,让你陪我受苦,我心中已是不忍,又如何舍得让你受辱呢?”
“夫主,为了夫主,妾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张云泪眼盈盈的仰望着冯文举,深情款款的说了一句,便将头埋在冯文举胸前。
……
夕阳西沉,在天边留下最后一道银白,赵月一行人,循着马车的踪迹,来到几天前,冯文举一行人借宿的农家。
院子周围,围着破败的篱笆,木质的院门也歪歪斜斜,赵月下了马车,在门口看了看,便上前叩门。
“谁呀?”
与张云争吵的农女应声而出,见又是马车,顿时心生不悦:
“怎么又是个坐马车的?天色这么晚了,不是又想在我家借宿,然后挑三拣四吧?”
“这位妹妹,听你所言,之前也有坐马车的人,在你家借宿吗?”
赵月得体的微笑,语气也十分谦和,那农女一看之下,怨气顿时消了一半。
“是啊,就是开始下大雨那天,来了一大帮子人,不过,我家太小了,住不下那么多,其他人都去别家了。”
农女一边回答,一边上下打量着赵月:
“住在我家的,是一位郎君,还有他的老母,和一个妾室,外加一个婆子和一个丫鬟,你……是来找他们的?”
“是啊,可是天色晚了,我们也想在你家借宿,另外,为他们的打扰,奉上一些补偿。”
赵月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的钱袋里,摸出一串铜钱。
“那就进来吧,不过,我家来了亲戚,地方不太够住。”
农妇本是跟女儿一起出来的,先是站在门口看着,见赵月拿出铜钱,便急忙跑出来,隔着门,将钱接在手里,才给赵月等人开了门:
“这样吧,我和我闺女屋里,还能睡一个大人和两个孩子,还有一个后屋,就是太小了,只能住两个人,你们谁和谁是夫妻?就住那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