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间,铁心兰沉默了下来。
少女低着头,手指不经意的摩挲银手镯,这是她这些年思念至深养成的小习惯,睹物思人。
沈愚山静静的站着,等待着迟来的真相。
望着铁心兰,少女音容相貌优胜往昔,沈愚山不由得陷入了淡淡的回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感。
但至少,沈愚山明显感觉到,铁心兰对他是有感情的。
那信誓旦旦喊出“沈愚山是我丈夫”的铁心兰,无论改变了多少,依旧是曾经的她,青梅竹马的她,凤冠霞帔的她。
良久。
一声叹息终于打破了这无言的沉默。
铁心兰缓缓抬起头,珍重道:“你真的那么想知道吗?”
沈愚山点头道:“自然。”
“其实吧,我就是贪慕修仙长生而已。”铁心兰轻轻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些许的伤感。
沈愚山摇了摇头,认真道:“不用再骗我了,你连你自己都骗不了。”
转而。
沈愚山又道:“铁匠伯伯已经死了,我把他的遗体放进你娘亲的棺椁里了。”
铁心兰愕然的看着少年,整个人懵住了,水润的眸子转眼间湿润,清泪划过脸颊。
见此,沈愚山立时又有几分心疼,忙道:“你别太伤心,铁匠伯伯走的时候很安详,他在祭拜你娘亲的那天辞世。”
铁心兰哽咽着点了点头。
“谢谢你,我爹去世的时候,有告诉你什么吗?”
沈愚山说道:“他说,你娘有遗言,你十六岁有大凶之兆,叫他舍弃了你独自离开。”
“他还说,他舍不得你这个女儿,所以才决定把婚期定在你十六岁生辰那天,本意是想借着这股喜气把晦气冲掉。”
“我爹应该听我娘的话。”铁心兰拭去眼角泪痕,哀叹一声,“可惜了,到底没有躲过宿命。”
沈愚山又凝重道:“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我在你娘的棺椁里没有发现尸骨,只有一张白狐狸皮,以及一具白狐狸骨。”
铁心兰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沈愚山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棺椁是钉死的,总不至于是这只狐狸意识到自己快死了,故意鸠占鹊巢吧。”
铁心兰亦是摇头不知。
“先别去管这个,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到底为何要离开,若是真遇到了难处,为何不肯告诉我,你不是还把我当你的丈夫吗?”
铁心兰脸颊微红,左右张望了几眼,勾了勾手指,道:“你走近些,我悄悄告诉你。”
沈愚山奇怪道:“这里又没人,你大大方方说出来好了。”
“人家害羞嘛。”铁心兰嗔怒,轻轻跺了跺脚,明媚娇俏极了。
沈愚山心中微微一荡,缓缓走了过去。
“再近一些。”铁心兰催促道。
再近一些?
沈愚山愣了愣,再近就要面贴面了。
于是,沈愚山只好俯下身子,整张脸凑了过去,两人的面庞极为接近,彼此的呼吸声听得一清二楚。
铁心兰踮起脚尖,呼出的气息扑打在少年脸上,闻起来有种淡淡的幽香。
“对不起。”铁心兰轻声道。
沈愚山怔了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转头看去,却是见到铁心兰微微张开小嘴,一缕淡淡的青烟缭绕。
“这烟……有毒。”
沈愚山嗅了嗅,只觉得头晕身体,整个人如坠云端,双脚轻飘飘的没有力气。
顿时,沈愚山的身子瘫软下来。
铁心兰眼疾手快将少年搂在怀里,找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从乾坤袋之中取出草席棉被,将沈愚山安顿好,细心的掖好被子。
然后,铁心兰起身,低喝道:“滚出来。”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肉团从黑暗之中滚了出来。
一个肉团长满了尖刺,一个肉团又好像穿了一身鳞甲。
两个肉体舒展开来,又矮又小很不起眼,可却是分外机灵,学着人类的样子作揖拱手,恭恭敬敬道:
“小的刺猬精。”
“小的穿甲山。”
两只小妖异口同声道:“奉大王之命,特来迎接姑娘。”
铁心兰淡淡道:“刺猬精,你就在此看守这个少年,若是他掉了一根毫毛,我就把你这一身尖刺拔个干净,再往油锅里滚三滚。”
刺猬精顿时一哆嗦,心道这人长得这般美艳,说话怎么如此凶狠,忙不迭赌咒发誓道:“小的一定用心办事,请姑娘放心。”
“好,赏你的。”铁心兰抛了一个东西。
刺猬精接过,仔细一看是罕见的中品灵石,顿时眉开眼笑道:“小的多谢姑娘赏赐。”
穿山甲羡慕的瞄了眼刺猬精,刺猬精立刻把灵石塞到嘴巴里,好像是怕被偷了似的。
“穿山甲,还不带路。”铁心兰吩咐一声。
穿山甲立时甩着四只小短腿,屁颠儿屁颠儿带路,兴许伺候好了,这位出手阔绰的姑娘也会赏他点什么。
铁心兰回首再看了眼沈愚山,然后便走了,摇摆舞动的裙裾之下,悄然钻出一尾毛茸茸的雪白尾巴。
……
……
“喂,蠢徒儿,你快醒醒。”
沈愚山好像做了一个长梦,睡得正香甜,忽然听到了师父杨醉的声音。
“怎么还不醒,小刺猬,给他脸上泼点儿水,冷静冷静。”
沈愚山又听到了杨醉不耐烦的声音,声音悠扬,好像是从遥远的天上传来。
接着,又有一个怯懦的声音响应道:“小的哪去找水啊,这里是白蛇大王、青蛇大王的地盘,水都是有毒的。”
“这就难办了,有了,你跳到他脸上撒泡尿,给我把他滋醒。”
豁然。
沈愚山一惊,睡死的人突然诈尸一样坐起。
“师父你也太狠了,我醒了。”沈愚山哭笑不得。
杨醉此刻依旧是稻草人的样子,耀武扬威坐在刺猬身上,无惧于刺猬身上的尖刺,大笑道:“你睡得太死,不给你来点狠的,你醒不来啊。”
沈愚山拍了拍脸,勉强清醒了些,问道:“我有些记不清了,发生了什么?”
杨醉笑骂道:“你还有脸说,见到你那小媳妇,立刻就被迷得五迷三道的,你是不小心被她用狐烟迷倒了。”
“狐烟?”沈愚山喃喃念道。
杨醉沉声道:“是的,狐烟,青丘狐仙特有的天赋,就好像龙头大王能喷出毒云一样。看来你这小媳妇,藏了不少的秘密啊。”
“是的,有不少秘密,既然心兰始终不肯说,那徒儿便自己去发现吧。”
沈愚山站起身,拍了拍尘土,此刻的他已经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恢复了过来,再次变回了那风轻云淡,从容自如的潇洒。
杨醉运起神念,神念化作长鞭狠狠抽打刺猬精。
“快走,带路!”
刺猬精顿时心中发苦,哀叫道:“不行,我家大王正和那姑娘谈话,我不能带你们闯进去。”
沈愚山笑道:“师父,你说这刺猬,是炒着香,还是炖着香?”
闻言,杨醉心头了然,附和笑道:“徒儿你这就不懂了,天下无肉不辣,无辣不欢,麻辣最香了。”
“哦,是吗……”沈愚山低下头,捏着下巴打量刺猬精。
刺猬精本就是胆小如鼠的小妖怪,仗着机灵劲儿,这才在龙头大王身边伺候,端茶递水、扫地擦背什么的,何曾见过这样恐怖的场景。
“两位大爷千万别,刺猬肉不要吃,刺又多,肉又腻,我带你们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