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剑刃就紧紧贴在沈愚山脖子边上。
沈愚山动也不动，心中却是油然而生一股荒谬感。
少年记忆中的铁心兰，从来都是温柔羞怯的姑娘，说话都慢声细语，老铁匠曾几次笑她，我这粗莽的打铁老汉，怎么养了你这样一个娇气的闺女。
其实，铁心兰并不娇气，但她确实很温柔，沈愚山从小就浸泡在这份温柔的关怀之中，这也是他总也忘不了心兰的根源。
然而，这份温柔此刻却是被打破了。
铁心兰变了，变得沈愚山都有些陌生了，至少曾经的青梅竹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有人直呼他的名字，就把长剑搁在人家脖子上了。
此时此刻，铁心兰在沈愚山的眼中好像女大十八变，有些高不可攀的贵气凌人，又有些爱憎分明的侠女之风。
性子变了，却也更秀美了，叫人惊心动魄。
可是，沈愚山发现他并不讨厌，此刻的铁心兰像是带刺的玫瑰，反倒愈发勾起了男人的征服欲。
然而，沈愚山却是忽然意识到，他貌似先被征服了。
因为少年的眼神不经意间瞥到那副银手镯，戴在少女握剑手腕之上闪闪发亮。
银手镯不过是寻常凡品，然而对沈愚山而言却意义重大，沈愚山犹自记得，那副银手镯是婶婶的陪嫁。
婶婶常说，这副银手镯要留给沈愚山的媳妇，想必在婶婶把银手镯亲手戴在铁心兰手腕上的时候，应该也把这银手镯的典故交代了。
新婚之夜，铁心兰戴着银手镯离开了。
可是在这幽深阴冷的地下巢穴里，沈愚山却是看到，铁心兰始终戴着这副银手镯。
是遗忘了吗？
不太可能，银手镯戴在手上，饮食沐浴行路，日常生活之中总会看到。
可为什么她不把银手镯摘下来？
留个念想？
这有可能吗？
沈愚山心头思绪万千，一时呆滞无言，看上去就好像神游天外。
“你看什么？”铁心兰脸畔微霜，冷冷道。
沈愚山颤抖着手指，指着那银手镯，强忍住起伏不定的心境，问道：“这是……”
突然，沈愚山狠狠摇了摇头。
“不，我不该这么问。”
银手镯的意义几乎只有沈家人知道，沈愚山直接一口道破，或许会引起铁心兰的怀疑。
紧接着。
沈愚山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强自镇定下来，这才缓缓抬头，深深凝望着铁心兰的眼睛，认真道：
“沈愚山到底算是你什么人？”
铁心兰怔了怔，转而怒容满面，冷怒道：
“想必你是从哪里听来了什么流言蜚语吧，怎么了，我有一个凡人丈夫很丢脸吗？”
“丈……丈夫？”沈愚山一时有些失神，他猜测过很多次，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铁心兰会再提起丈夫这两个字眼。
铁心兰小手轻抖，长剑水玲珑便像是水波颤动涟漪，绞碎了少年鬓间的发梢。
“别以为你很厉害，刚刚与白蛇对战，包括我在内的其他人都收着力气，也就只有你和乌照子奋顾不身罢了。”
“我师父是古仙剑派青衣姑姑，她老人家是古仙剑派掌门青衫道人的师姐，在门派之内威望很高，而我则是师父唯一的衣钵弟子。”
“我警告你，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本姑娘绝非是你能觊觎的。”
“滚吧，别跟着我。”
铁心兰将长剑入鞘，飘起瀑布般的秀发，施施然离去。
沈愚山驻足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与大蛇战斗时故意保留实力？
心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腹黑，甚至有点小傲娇了？
眼看着铁心兰渐行渐远，沈愚山急匆匆追了上去。
铁心兰彻底恼火了，很显然，她把少年当成了那些觊觎她美貌的登徒子，而且其中还是最丑的一个。
“你到底想做什么？”
“要打一架决胜负吗？”
沈愚山摇了摇头，执着道：
“还是那个问题，沈愚山是你什么人，又或者，你是如何看待沈愚山的？”
“曾经，他是你凡间的丈夫，可你现在是古仙剑派青衣姑姑的衣钵弟子，名声在外，前途远大。”
“那么，对现在的你而言，沈愚山又算是什么人，漫漫人生当中的匆匆过客？亦或是……美好回忆里的一块瑕疵……”
铁心兰转过身，直到现在她才正视这个少年，细长黛眉微微蹙起，狐疑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愚山沉声道：“我会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但你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铁心兰掠起额前碎发，认真道：“告诉也无妨，我说了，沈愚山是我丈夫，永远都是，此生唯一。”
永远。
唯一。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沈愚山只觉得整个人恍惚如同梦境，他不敢相信刚刚听到了什么。
铁心兰不屑道：
“再说几遍都是一样的。”
“沈愚山是我丈夫。”
“沈愚山是我丈夫。”
“沈愚山是我丈夫。”
“你不用痴心妄想了。”
刹那间，沈愚山心头猛然跳起，整个人仿佛被前所未有的欢喜击倒，身体晃了晃，方才单挑大蛇都游刃有余的少年，险些都站不稳了。
铁心兰亲口承认的这句话，对少年而言，真乃天籁，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天籁之音。
“你……你说真的？”沈愚山脱口而出。
铁心兰呆了呆：“你的声音怎么……”
“你先等等，咳咳。”
沈愚山咳嗽几声，将喉骨正了正，紧接着取出水囊，哗啦啦抹了一把脸。
“你看我是谁。”
沈愚山洗去药水，缓缓抬起头。
转眼间，那张平凡无奇的丑脸又变回了俊俏秀气的模样。
铁心兰檀口微张，整个人呆住了，片刻之后，白皙的小脸顿时攀染了红霞。
先是，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紧接着，微微佯怒道：“你是故意的吧。”
沈愚山笑了笑，道：“回答你第一个问题，我违背了祖父的遗训，和你一样开始修仙了。再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对待我的态度，而答案让我很意外，也很惊喜。”
然后。
沈愚山沉声肃然道：“那么心兰你是否能回答我，你当初为何执意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