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落水之事,君渐岚也听云大夫人和点翠提起过。
那日,因为是小雪初霁,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解决了一桩大案的知县大人心情不错,抬头看见温暖的骄阳半悬,心情更好了不少。他想着也许久没有与家人好好呆在一起过,就命人收拾了一下,再带上妻妾和两个女儿去了离住处不远的梅庄上赏花。梅庄在一个不高的半山腰上,算是县令的私人财产,每至冬日闲暇时,他便喜欢来,庄里有一条溪流,不宽也不深,连着山外的护城河。
君渐岚平日里读书练琴性情文静,父亲的命令她自然不会不遵从。云大夫人因为身体不适没得去,只是让点翠好好照顾她。于是,君方鸿带着美妾渠姬并着两个女儿和县内师爷一家一起去了庄上。
据说,因为这个渠姬最是得老爷恩宠不过,平日里也装的最是和善,再加上君渐岚性情温静,不是喜挑事的人,因此此行也还算过得去,唯一不招人喜欢的就是三小姐君渐蕾,长了一张傲慢脸,天天找茬,不过有父亲在上,渠姬压着,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事情是在第三天发生的。
梅庄梅庄,自然是赏梅的好地方,漫天雪地里一园红梅怒放,或吟诗,或箸曲,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只是静坐体悟,总是有数不尽的风流韵事。
白天君方鸿邀了三两好客饮酒作诗,春泥温酒,玉手添香,三两好友,吟诗作对。君方鸿很是尽兴,到了晚上休息时,师爷连并忽然提起县令大人的女儿温柔好才情,学堂里先生都夸赞不已。不像自己的女儿,学个字都困难,因着是多年好友,又沾亲带故,君方鸿就让人叫来了几位小姐姑娘各自即兴作诗一首,果然当属君渐岚的好。那连并的女儿虽是个女孩子,但是家里夫人从前是个走江湖的,被养的比男孩子还皮,被对比了也不生气,还好姐姐好姐姐地叫着让她教她作诗。君方鸿很是高兴,满场唯有君渐蕾脸色不太好,君渐岚也深知了这个妹妹的性格,听说回去就给自己的丫鬟发了脾气,为少惹事端,第二天君渐岚故意称自己不舒服,未与他们一同去赏花。因着那日下了小雪,君方鸿也没有为难她,只叮嘱了要好好休息。点翠明白自家姑娘的心意,给她温了盏酒,出去想找小厨房要点零嘴吃。
不成想,这一去,就出了事。
当时点翠回来的时候见姑娘不在屋里只当她一会儿就回来了,收拾了桌上的笔墨纸砚还是不见人。她有点急,这外面可还下着雪,有什么事会去了两刻钟了还不回来。她想着出去找找,这找着找着就找到了那条小溪流边。
说起来这个梅庄并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不远处山上的半山腰处,那山不是荒山,里面零零散散有几户猎户住着,猎些狐狸狼之类的补贴家用。偶尔会见到县令携家眷来,头都不敢抬,就怕冲撞了贵人。
说来也巧,最近这几天不止是有县令来这,还有另一家的贵人们。这些人是回临川县探亲的,为首的是一个稍上了年岁的老妇人,虽并未穿金戴银,但是气度雍容华贵,不是一般人,剩下的是十几个护卫并几个丫鬟婆子。走的那一日,这老夫人想起来曾听人说这临川县的野味不错,正好城外不远就有座山,山上有人出售野味,走之前带些野味回去也是好的。
听闻主子意思,几人利落地开道。上山不久遇到一户农家,老夫人命人去问问,自己则随意走走,走着走着就走的远了些,抬头看这凛凛寒雪,暗锋山壁,黑白尤为明显,正跟身边人感叹已经许久未见如此纯粹的积雪了,忽有个眼尖的人看见不远处下方的水流中有个衣服样的物件沉沉浮浮,众人走进了仔细一瞧,这哪是个物件!这分明是个人啊!老夫人忙命人去救,护卫中有不少人都精通水性,谁都不敢对一条人命大意,俱是全力施救。这河虽然湍急,却不深,那人被救上来还剩最后一口气。
老夫人一看竟是个年幼姑娘,忙命了身边的两个婆子取了斗篷裹紧了,本就一身湿冷,寒风一吹更是要命。回到猎户家,这里因为人迹不多,住着的几家平日里都是能相互帮衬的好心人,见这架势赶紧把人让进屋里生起热火。男子们到另一个屋休息换衣服,剩下女子们照顾。
老夫人经此一事,也无心于买卖野味之事,让自己身边的几个女子去帮衬着,因为离城有些距离,这些人家中都备着几味常用的药草,熬了些药给姑娘灌下去,虽说一直没醒,但脸色总算没那么可怕了。
屋外面女主人有些犹豫着想进来,但又怕着,老夫人命人请进来,妇人畏畏缩缩地说了姑娘的情况。老夫人善言问道:“我们是外乡人,这姑娘不知夫人可见过?”
妇人明星没被人称过夫人,更显紧张了:“这么标志的姑娘我们附近是没有的,我……我也不太确定,只是远远地瞧过几回,像是……县令大人家的姑娘。”
“哦?那这县令最近可是来了此处?”
“来了来了!最近县令大人来此赏梅,就前两天到的。”
老夫人道了声谢,如今这女孩子的情况是万万不忍心扔在此处的。她命了一个护卫和此间男主人一起去县令大人的庄上通报,一边命人快马加鞭,去城中买些合适的药材留用。
而另一边,在溪边捡到了姑娘珠钗的点翠心急如焚,碰巧因为雪下大了而提前回来了的县令,点翠将此事一说,君方鸿也是急急命人去寻,人没见回来,却听到有人来报附近的猎户求见,本来不想见,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来说不得是因为有什么事。一见人果然是因为在在溪流中救了一女子。君方鸿安置好美妾,带着点翠就急匆匆下山去。一见那个落水的女孩子果然是自己姑娘。
在点翠趴在姑娘身上哭的时候,老夫人的女使婆子已将此事讲了个明白,碰巧采买药的人回来,两方各自安排。
接下来的事不用多说,最后君方鸿与云大夫人所说是女儿出去散心,不小心脚滑了雪,附近又没人,这才落了水。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君渐岚问点翠:“当时除了我,可还有其他没去的?”
“啊?”点翠一愣:“应……应该没有吧。”
“你确定?”
点翠晕乎乎的:“当时我太着急了,只忙着姑娘的事,没注意其他。”
君渐岚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而这个叫着“二姐姐”的姑娘,正是她的庶妹,也就是渠姬的女儿、现在君家最受宠的女儿君渐蕾。
渠姬生的美艳,自有一股惹人怜爱的风情,这个女儿完美地继承了她的美貌,却没能继承她的心眼,从小被养成了一副跋扈的性子。本是娇艳的像花朵一般的五官,眉心却聚着浓浓的自傲,让人见而却步,不敢上前。
君渐岚醒过来之后,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云夫人曾找人看过,大夫说是风寒多日,又受了惊吓,记忆约是受了损伤,云夫人见她醒来便好,就算是不记得也无碍,君渐岚就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设定。
如今见着这个姑娘,点翠在后面小声提醒着:“姑娘,这是三姑娘渐蕾。”
君渐岚心里想:我知道,前些日子我醒来时,这姑娘随姨娘来鸣玉园一直低着头,我便记着她了。
那姑娘走进了,一脸热情地就要拉君渐岚的手:“二姐姐,自从你醒了后就一直不见出来,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你。”
君渐岚心想:文依轩离鸣玉园也不远,不过据说三妹妹骄横跋扈,向来看不起自己的长姐……
她微微一笑:“让三妹妹担心了,我前些日子身体一直未恢复,大夫说了,不可再受风寒。”
“原来如此,如今见着姐姐大好,我也放心了。二姐姐最近可有想起什么?我只说我们府里人丁少,我们姐妹俩是从小就在一块的,这忽然间就忘了我们之间的情份了,倒是让人伤心。”
君渐岚看她一眼,世人皆传这三小姐跋扈蛮横,不过看来倒不是一味的蛮横,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担心,你我姐妹俩现在也是天天一块儿,我看着你,说不定哪天就能想起什么了。”
君渐蕾闻言极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马上笑意盈盈地:“可不嘛,二姐姐现在好好的,就是最好的事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君渐蕾借口母亲找她,先行离去,本来君渐岚并不怎么提的去兴趣,她一走,倒是起了几分游园的兴致来,拉着点翠介绍起那些花儿儿来。
这些花儿,到了时间,自然会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