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即墨离会不会回来,可是她愿意等,因为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双玉麻木的走着,身后远远的传来家丁的喊声,哀恸声四起,尖锐的哭声惊破了如墨染一般沉郁的天空,“即墨老爷悴。”
雨越下越大,冰凉的雨水似乎要把双玉湮没,双玉颓然的坐在了游廊冰凉的台阶上,失声痛哭。
这一年的春天似乎就是在这样的阴雨绵绵中度过的。即墨老爷的去世让双玉的心底蒙上了一层难言的阴郁,即墨家的家人没有人再敢提起即墨老爷和即墨离有关的任何事情。
即墨老爷的死让一直守在即墨家在两老跟前尽孝的双玉饱受打击。等待即墨离似乎变得遥遥无期起来。
自从即墨老爷故去之后,双玉何曾有一晚的好睡,许多个深夜,她几乎是睁着眼睛看着天空从暮色四合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的熹微晨光的。光影的变化投在窗户纸上明暗交错,只消一点点的变化,双玉都了然于胸。
多少次,双玉在仿佛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死死的咬着双唇,用手蜷缩着手指,全然忘记了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也只有这样的痛楚能够让她清醒,让她能够抵御心中的难过。让她能够用一颗平常心接受即墨离的不辞而别,学会自处和等待。
双玉心中纵然悲痛,却也不愿意以泪洗面。然而百般自持,那思念的痛苦和焦灼还是被硬生生的压迫在了心中,换成了脸上寂寞的微笑。
月光晦暗不明,淡淡的在地上抹了一层灰色的影子。深夜的房中越发的冷了起来。双玉心中凄楚,又怕辗转侧身吵醒了身边睡着的小书洛。便僵着不动。月光森森的落在帐上,有零碎的凄楚。双玉在惆怅里,暗暗的叹息了一声。
自从那夜之后,即墨离再也没有出现过,哪怕是一点点的音讯也无。双玉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缘故。外面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即墨离带着别的姑娘私奔的,有说即墨离被老道给带走了。可是,在双玉的心里,即墨离是不会那样的做的,也许,他有他的苦衷。双玉总是愿意为即墨离解释,因为,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些年的情意,她又怎么会错付了呢。她愿意等,一直等下去吗?
双玉的心绪杂乱,转头见小书洛睡的实了。重重的心事逼仄上来,她终于起身,赤着双脚,蹑手蹑脚的走到了房间后面的小回廊上。
廊间的月色被或繁密或疏落的树叶一隔,被筛成了碎碎的明光。院中的梨花早就谢了,树上结了不少青青的小梨,像是小孩子紧握的拳头,在夜风中摇曳。
记得自己和即墨离初婚的时候,也是在这梨树下面,那时候的梨花开得如冰雪一般,拂面生香。那时候与即墨离的欢情,仿佛是少年闺阁里面的一帘幽梦,一如这年华,匆匆的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今的自己,这样的生活何其辛苦。有夜风萧瑟,吹散了双玉的长发,和着远远的不知名字的虫子的鸣叫之声,轻柔的拂过双玉日渐尖削的脸庞。双玉忽然无措的痛哭了起来。纵然是痛哭,也是被双玉极力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了薄冷的夜风之中。
有一双手把一件衣裳轻轻的披在了双玉的身上,双玉一转头,却是老管家。老管家关切的说道,“少夫人,你怎么光着脚就出来了,小心着凉,小书洛还要你照顾呢。”
老管家的手中提着一双柔软的缎子面的鞋子,放到了双玉的脚下,然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过了好半晌,老管家这才缓缓的说道,“少夫人您不应该觉得高兴吗?”
双玉掩了哭声,她的眼睛已经微微的有些红肿,她听了这话不免质疑道,“高兴?”
“现在老夫人和老爷都去了,从前您若是想要二老面前尽孝离不开即墨家,现在却可以带着孩子去寻我们家公子去了。”老管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一脸清冷泪意的双玉。
双玉怔怔的看着老管家,老管家说的没有错,现在,她是可以带着孩子去寻即墨离去了。然而茫茫人海,她又要到何处去寻他呢。
老管家站在双玉的身边,沉沉的说道,“少夫人与少爷的情意的确难得,既然是难得就应该珍惜,坚持。我也相信少爷不会背弃少夫人的。”
双玉终于开口,她强忍住了心底的悲伤,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告而别。为何要这般对我?”
老管家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说道,“少夫人无须明白,若是有一日知晓,定然也是伤情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我都愿意相信我家少爷有难言的苦衷,他绝对不会抛下一家人离开的。”老管家说到了这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眼中有浑浊的老泪滚动,终于那眼泪滴落了下来,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少爷绝对不是像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我相信他。”
双玉的心微微的颤抖着,她也愿意相信,她必须习惯这样的生活,漫长的等待,漫长的寻找。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她一定要找到他,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
双玉轻轻的缓了一口气,撩开了眼前凌乱的碎发,说道,“老管家,我也愿意相信,我愿意去找他,愿意等他,愿意相信他。”说完淡淡的笑了,感激的说道,“老管家,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相信,让我及时明白,我应该去找他。”
老管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温和而又坚定的说道,“我们家少爷一定会没有事情的,少夫人,你也一定会找到少爷的。”
双玉重重的点了点头。夜风依旧清冷,然而这样的清冷之中分明带了一点的暖意。
回到房间之中,因着这段时间一直都没有睡好,难得放下了心思。双玉只觉得困倦非常,双玉俯下身子,轻轻的吻了一下还在熟睡中的小书洛,然后合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朦胧的睡眠之中,双玉只觉得夜风清冷透过窗子吹在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识的裹了裹被子,沉沉的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遥远的梦,还是新婚的那一年。在这个房间之中,也是午睡着,天气热,即墨离早早的忙完了钱庄中的事情回家。那些情话依稀而蒙昧的在双玉的耳边响起,低回而又温柔。他忽然说道,“双玉,我想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去京城开钱庄。”双玉正对着镜子梳妆,他在细细的为她梳着长发,手指轻柔。双玉一听这话,身子微微一动,忽然害怕起来,说道,“阿离,我要跟你去。”他却依然深情的望着双玉,缓缓的说道,“玉儿,我只是去开钱庄,你有身孕,不便远行,等我安顿好了一切,就回来接你。”
双玉头痛欲裂,几乎要哭出来,她用手捂着隆起的腹部,摇着头,“阿离,我不要你离开我。”
双玉的心中痛的难受,恍惚中有一双温柔的小手温暖的抚摸在她的面颊上,低低的唤道,“娘亲,娘亲。”
这分明就是小书洛的声音,原来自己不过是在一场梦境中。双玉陡然清醒了起来,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双晶亮的眼睛像天空之中的星子一般,在这暗夜之中借着微弱的烛火闪动,像极了即墨离,双玉用手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淡淡的笑了笑,把小书洛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小书洛的身上有孩子身上特有的好闻的气息,让人安静而又充满了慈爱的温柔,双玉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小书洛的头发,低低的问道,“书洛,我们去找你的父亲好不好?”
小书洛伏在双玉的怀抱之中,重重的点了点小脑袋,稚声稚气的说道,“好,娘亲,我们去找父亲。”孩子温暖的身体,稚气而又懂事的样子,让双玉安定了下来。她只觉得神思困倦,含含糊糊的跟小书洛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双玉在沉沉的睡眠之中终于醒了过来。此时已经日上三竿了,明亮的阳光从窗子之中散落了进来,落在芙蓉暖帐之上,有跃动的金光闪烁,风轻轻的吹过,那金光似乎潋滟了无数的时光。
双玉整理了衣装,走出了房门。她已经做好了决定,她要去找即墨离。
她寻到了老管家,开口说道,“老管家,我想去京城找阿离。”
老管家慈爱的笑了,说道,“好啊,少夫人,这里就交给我吧,我会等您和少爷回来的。”
双玉看着日渐老去管家,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身形也没有往日的挺拔,而是微微的佝偻了,面上有岁月划过的痕迹,皱纹深深,眼眸也有些浑浊了。不过是五十几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比实际年纪要衰老许多。双玉望着老管家,不觉得坠下了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