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子墨不禁拍了拍柔软的床铺,用手抚摸着丝绸,那柔软的质感是她一直都想要的。
柯子墨在房间之中来回的走着,这一直都是她想要的生活,高兴之余不免忘形,一不小心撞上了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她一惊之下,猛地一回头。镜中的那个女子让她彻底的惊诧了。
只见镜中的那个女子穿了一身浅绿色的绣着百蝶度花的上衣,袖子宽大些,迎风簌簌。腰身紧紧的收着,线面是一条鹅黄色的绣着白玉兰的长裙。长发飘舞着,上面并没有装饰,映衬出云丝乌鸦碧一般的亮泽,像是一条流动的黑色瀑布一般。面色如上好的瓷器一般,泛着月光般的光泽,而面颊处的那一抹红晕更像是涂抹的一层釉彩,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微微张着的红唇,还有整齐如糯米一般的白玉小牙。唇边的那一撮黑毛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柯子墨不相信的掐了掐自己的脸,很快,她便痛的叫了出来,而镜中的那个人也叫着。
没错,这就是自己,一个全新的自己。全新的,而旧的就可以腐烂,柯子墨非常感激,是即墨离给了她新的生命。即墨离……
没有美好,快乐的记忆,没有父母和故乡的概念和形状,不明了他们的质地和意义,也没有任何伤痛存在。柯子墨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关于自身生命的萍聚,遗失了属于身份的经纬坐标,同时失去对时间的某段印记。这使她感觉到隔绝和完整。她并没有痛苦,只是想要好吃的,好穿的,如此简单。
此时的即墨离知道这个粗俗不堪的,心地阴暗的女子已经被黑影看中,她现在是他的盟友,是和他相依相伴生生世世的伙伴。他没有选择,他只能接受黑影的安排。
柯子墨发现自己变得漂亮了,终于从怔怔之中反应了过来,开始大喊大叫,“我是个大美人啊,我是个大美人。”
她边喊边去寻即墨离。
房间之中,即墨离正坐在桌前看书,桌子上摆放着各色的吃食。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铜炉里面焚着檀香,淡白若无的轻烟丝丝缕缕的没入到了空气之中,一室的馥郁袅绕。
即墨离安静的坐着,他的衣襟上有好闻的檀香的气味,他静默的样子在缭绕的轻烟之中有着一种隔绝。然而,柯子墨却并没有理会这些,她飞快的跑到了即墨离的身边,伸手抓过了即墨离的衣袖,叽叽喳喳,口中有掩饰不住的惊喜,“快看啊,我的胎记不见了,那撮毛没有了……”
然而,她的开心得意,却换来即墨离的沉默。即墨离并没有看柯子墨,而是从桌上拿起了茶盏,饮了一小口,微微的蹙着眉头,抬眸瞟了一眼柯子墨。柯子墨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即墨离的面前,她总是愿意服从,她低下了声音,说道,“怎么,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即墨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沉声说道,“在火陨行工作,我总不能让你那张脸吓到了顾客。”他说完之后,端起了书本,接着看书,不再理会柯子墨。
柯子墨撇了撇嘴巴,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苹果,“咔嚓”一口咬了下去,口齿不清的说道,“你怎么说话跟王三一样苛刻,怕我的脸吓到客人啊。”她说到了这里,突然反应了过来,赶紧把口中的苹果给咽了下去,“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她的声音中带着惊喜还有几分的不确定。
即墨离并没有抬头,也没有回答,柯子墨一下子冲到了即墨离的身边,用手抓住了柯子墨黑色的法袍,说道,“即墨少爷,你是不是说我可以留下来了?我可以当你的助手。”即墨离皱了皱眉头,看着被柯子墨抓皱了的法袍。
柯子墨连忙伸手帮即墨离整理了几下法袍,开心的说道,“对不起,我是太高兴了,我终于可以留下来了,我可以留下来了。”
即墨离冷冷的看着柯子墨,说道,“你应该叫我老板。”
柯子墨边答应着边咬了一口苹果,“好啊,好啊,叫你老板。”说完,又咬了一口苹果,口齿含混,“别说叫你老板,叫你祖宗我都可以!”
柯子墨嘻嘻的傻笑着,然后往口中不停的填东西。
即墨离无奈的摇了摇头,面对这样的女子,他确实是无可奈何的。
此时的即墨府中,即墨老爷坐在大厅之中的椅子上,他的身体已经脆弱不堪了,他强忍着疼痛,用手支着桌子,好让自己能够坐得直一些,他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低低的说道,“双玉,我等不到阿离回来的那一天了,我要先走了。”
双玉强忍着心中的疼痛,柔声劝解道,“父亲,阿离会回来的。他一向孝顺,您安心养病。他一定会回来孝顺您的。”
双玉的善良让即墨老爷子觉得心中更加的难过,他勉强坐直了身子,声音中有几分嘶哑的悲哀,“傻孩子,不要再替他说话了,过了这么多年,他要回来,他早就回来了。”即墨老爷子说到了这里,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的哽咽,“我们即墨家已经对不住你了,耽误了你这么多年的青春。别再等他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找个能好好疼你,疼孩子的人。”即墨老爷子说到了这里,低下了头。
双玉的声音中带着一分的凄凉,然而那凄凉之中却还透着希望,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了下来,她哽咽的说道,“父亲,不管阿离回不回来,我一辈子都是即墨家的媳妇。”
即墨老爷子抬起了头,他的眼神有些浑浊,一点儿的老泪在他的眼中转动着,他的眉头紧紧的皱着,沉默了一会儿,他这才开口说道,“双玉啊,孩子呢。”
双玉连忙说道,“好,我这就去叫孩子。”说完,离开了房间,去寻孩子去了。
偌大房间之中只剩下即墨老爷子一人,他恨即墨离的不辞而别,恨即墨离这样的消失。可他又想即墨离,他多么希望即墨离现在就出现在他的身边,告诉他,自己不过就是出去做生意而已。然而,他却也知道,这不过就是一个梦罢了。
他的心被痛,被思念折磨着,像是谁的手狠狠的拧着他的心脏一般,痛的发不出声音来。
过不多时,双玉把孩子找到了,小书洛开口问道,“娘亲,你喊我做什么?”
双手用手抚了抚他的额头,说道,“书洛,爷爷要见你,跟娘亲去见你的爷爷好吗?”
小书洛懂事的点了点头。双玉抱着小书洛往房间之中走去。
此时的即墨老爷子的气息,微薄得如同牵住风筝的一缕丝线,仿佛一阵风都能断绝。他苍白的如同棉纸的脸庞泛起了一点儿死灰复燃的鲜红,他看到了即墨离,他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仿佛很疲倦,眼眸之中多了一份欣慰,他无声的点了点头,安静的靠在了椅子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无声息。
双玉带着小书洛从外面走了进来,小书洛高声喊着,“爷爷,爷爷。”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无声无息。双玉一看情形不对,走近了过去,只见即墨老爷惨白着一张脸,唇角上含着一抹微笑,双眸轻轻的闭着,没有了声息。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管家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即墨老爷子,用手探了探即墨老爷子的鼻息,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双玉,沉沉的说道,“老爷走了。”
双玉听到了这里,倒退了两步,脸上的神色辨不出悲苦,低低的呢喃着,“走了。”即墨老爷子并没有回应她,他再也不会回应双玉任何的话了。
双玉再也忍不住心里的伤痛,用手绢捂着自己的嘴巴,缓缓的跪了下去,声音悲凉,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父亲,父亲……”
小书洛懂事的依偎在了双玉的身边,用小手替双玉擦着眼角不停涌出的泪水,小声的啜泣着。
老管家抱过了小书洛,低低的对小书洛说道,“小少爷,我带你回房间,不要吵你的娘亲和爷爷好吗?”
小书洛人虽小,可此时却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他懂事的点了点头,然后把头伏在了老管家的肩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偌大的房间之中只剩下了双玉和刚刚死去的即墨老爷子。她缓步踱出了房间。夜色流觞,外面的阳光温暖,就那样猝不及防的袭击上了双玉的身体。恍若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梦魇所带来的焦灼和无力像汗液依附在她的身体上,让她几近虚脱。
有大片的乌云突然涌了过来,天色瞬间变得黑暗起来,无边的浓墨黑暗从头顶泼洒了下来,有冷冷的雨丝滑落,高高的院墙边的青苔带着潮气蔓延而入,连带着心底也是一片荒芜如死的冰冷。
即墨老爷子也走了,偌大的即墨家只剩下她孤儿寡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