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又是要做什么?”皇帝被她这一拜吓得不轻,若不是还有这么几位大臣在远远看着,他恐怕要避开这一大礼。
要知道能让沈焉知开口请求的一准不会是什么好事,皇帝与她相处两年,也算是深有体会。
就好似是印证了皇帝的预料以及担忧一般,在他心中琢磨着沈焉知这次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的时候,就听见沈焉知言辞恳切地说道:“臣女愿随夫君一同前去虞江,望皇上成全。”
此言一出,别说是皇帝以及那些没走的官员,就连带她过来的琪贵妃都十分惊讶,毕竟她也没想到沈焉知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皇帝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压下隐隐升起的怒火,语重心长地劝道:“你二人的婚约朕已经决议收回,秦王日后也不会是你的夫君,你大可不必随他去往虞江。”
若这婚约不解,便是为了惩处秦长涣而得罪了国公,这显然是得不偿失的决定,所以两人之间的婚事作罢,也是众人心中皆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在皇帝看来,这是自己卖了国公一个人情。
如此一来,撇清沈焉知与秦长涣的关系那是必然,由不得反驳。
可沈焉知是何人?当年孙婧就曾与她玩笑说,就她这般惯会演戏的本事,如若哪天沈家没落了,她去当个戏子都能红火。
沈焉知虽说当时对她的话不以为意,却大多数强调自家英明的老父亲有多能干,绝不会让沈家没落,至于她自己,倒还真有一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意思。
“只要能解决麻烦的,那都是好法子,能省些力气又何乐而不为呢?”沈焉知记得那天她如是说道。
于是此时此刻,她眉目微垂,片刻就掉下了眼泪来,“可是臣女的身和心都一概给了秦王殿下,这要如何收回?”
一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每人心中都激荡不已,特别是被那一双水眸瞧着的皇帝,那脸色直接就黑如锅底。
“这关乎女儿家的名声,你可莫要胡说。”皇帝这句话中已经带了几分威胁。
即便再怎么疼爱沈焉知,他终究是长辈,更是君王。
沈焉知这么说,便也算是豁出去了,闻言十分委屈地哭诉道:“原先就是皇上偏要给我们定下的这个亲,我心想着总归是要嫁给他的,有些事情不过就是个早晚差别,那现在吃点亏也没什么,谁知道这下皇上说话又不算数了。”说到此处,她似是更加地悲从中来,拿帕子抹着脸颊,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如此一来,日后还是有谁愿意娶我?”
其实这句话,皇帝反而更想要反问于她,要知道女子在成亲之前许了身子的这种事情,别说是自己,连家中人都会觉得面上无光,沈焉知这么当众给自己传了这么个坏名声,便不可能瞒得住,因此这件事情不论是真是假,都不会有人愿意娶她。
皇帝只觉得心累无比,毕竟他是想帮着国公府,却无奈沈焉知这般举动让他措手不及,盛怒之下张口就想骂她,最后却被琪贵妃拦住。
“刘公公,还不请各位大人回去?”琪贵妃吩咐道。
这一出“热闹”,被人瞧见的越少越好,琪贵妃这么一提点,皇帝也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些人在,只能暂时闭口不谈,等到刘公公将大臣们都请了出去,才开口问沈焉知:“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这一次沈焉知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思忖了片刻之后,回道:“哪怕臣女说不是真的,还有谁会信?”
至少对于沈焉知所说之事,那些被请出去的大臣们都已经深信不疑。
得了这么一句回话,皇帝就只觉得方才才被琪贵妃顺过的胸口又蔓延出了一层浊气,堵得他心口发慌,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却已经掩去了他平时对待沈焉知时的温和。
“你爹怎么就养出了你这么一个祸害?”
这句话沈焉知听了不少遍,却都没有这一次,让她觉得这般难受。
可她别无选择,只能吸了吸鼻子,再次朝着皇帝一叩首。
“臣女知道皇上担心的是什么。”这么没由来的一句话,听得皇帝也有些不知所云,只能一言不发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虽说臣女也相信秦王殿下并无反心,也会以一生效忠皇上效忠大央,可臣女愿以身为牵绊,只要臣女在一日,便会替皇上牵制秦王殿下,只希望皇上日后能多多照拂国公府,不论是出了什么事情,都要相信国公府永远都向着皇上这边。”
她一句话说完,又是三叩首,泪水滑落在地上,可她的眼中却无半点彷徨之色。
直到这三拜结束,她没有抬头,似在等着皇帝的回应。
皇帝此前便觉得也许在暗地里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晓的事情,而沈焉知这般举动,无疑是证实了他此前的猜想。
可他只是闭了会儿双眼,待得睁开,却未出一言地转身离开。
琪贵妃一方面想着要去安慰皇帝,另一方面却又放心不下沈焉知,这边正进退两难之时,皇帝回首朝着她摇了摇头,然后进了殿内,将门紧紧地合上。
沈焉知依旧俯首在地,看得琪贵妃一阵心疼,她知晓沈焉知今日之举并非任性妄为,而是在为国公府考虑,为秦长涣考虑。
“你现在还能后悔。”琪贵妃并不想她承受过多,在她眼中,沈焉知便该是那样张扬,毫无拘束,“只要你后悔了,本宫便去为你求情。”
沈焉知摇了摇头,“这是咱们国公府欠他的,总归要还,如今我也只盼着爹娘能够平安。是我不孝,当初说得冠冕堂皇,却终究没能陪伴他们左右;也是我薄情,明明是想跟在他身边弥补,却最后还利用了他一次。”
琪贵妃就算是不理朝政,也在皇帝言语之中明白了他对秦长涣的不信任,长此以往,皇帝总有要发落秦长涣的一天,沈焉知说以自己为牵绊,就是给皇帝一个秦长涣效忠于他的理由。
毕竟有了这个理由,皇帝便不会担忧这忠心之中是否掺杂着虚假与设计。
“可否与我说说,最近都出了什么事情?”琪贵妃问道。
沈焉知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琪贵妃叹了口气便没再问,只道:“你起来吧,皇上还不一定要答应你呢。”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沈焉知抬头问道琪贵妃,“娘娘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听她请求自己帮忙,琪贵妃其实本能地就想要回绝,可是看她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狠不下心来,只得认命。
“你说吧。”
“娘娘可否替我求求皇上,我想见秦王殿下一面。”
琪贵妃听了之后,就当她是痴情之人,稍作犹豫便对她说道:“你且在这里稍等,本宫进去问问皇上。
闻言沈焉知十分乖巧地点头,结果等到琪贵妃进去,她就转头看向刘公公,后者也是一把年纪了,什么人没见过,偏偏就没法应对沈焉知这么难办的人。究其缘由,大约因为她是国公的女儿,又得皇帝太后宠爱的缘故。
自觉惹不起眼前这位的刘公公直接躬了躬身,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你可有纸笔?”
刘公公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就亲自去给她拿纸拿笔去了。
沈焉知这边接过纸笔写完信,那头琪贵妃就出来了,“皇上已经答应,你这便随刘公公过去吧。”
沈焉知与琪贵妃道了谢,可她之后却没动,扭捏了半天,却说道:“娘娘也知道臣女眼睛不好,隔着门恐怕看不大清楚,可否让狱卒将钥匙给我,我进去看看他?”
琪贵妃心想她可真不知道沈焉知那眼睛好不好,只是对她求钥匙的举动又有些奇怪,要知道秦长涣那也只是关了几天便能放出来,要是来个越狱的名头,岂不是得不偿失?
然而她还在想着,便听见一声带着哭腔的“娘娘”,听得她万般无奈,正想开口再劝,殿内就传了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喝。
“给她,她要敢把人放出去,朕便抄了国公府。”
沈焉知原也没打算放人出去,对这一句威胁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跟着刘公公离开,再没“为难”皇帝与琪贵妃。
等到了牢狱之中,刘公公把钥匙给了她,就让她自己进去。
关押秦长涣的地方十分偏僻,沈焉知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盘腿而坐,微弱的烛火将他的脸映照地晦暗不清,只是凑近了几步,便可发觉眼下又一片青灰之色。
许是听见了脚步声是朝着自己这里过来的,并且还有越来越近的驱使,秦长涣睁开眼睛,见到是她微微一愣。
“你怎会过来?”
她该是什么都不知晓,继续无忧无虑,过她自己的生活,而非被这一分罪责牵累,最终出现在了这里。
这便是秦长涣在明知自己进宫便要被处置的前提之下,却还是让自己府中下人去与沈焉知说自己没事的原因。
对上他诧异的目光,沈焉知也不知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神情,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浅浅一笑。
“来问你从此处去虞江的路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