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给她安排的要和她结亲的人都出自母亲的本家之中,这是孙婧怎么也没有料到的,然而当这件事情摆在了自己面前,她却也能明白苏家人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就像当初他们能够为了一个的前程,就把苏氏卖给了她的父亲一般,无非就是看中了钱财,只不过孙婧以为,卖了自家女儿就已经是苏家老爷和老夫人能做出最丢人的事情了,然而他们却为了日后能够长久得到她父亲的帮助,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婚事上来。
“他们此举,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孙婧面上带着的笑意多半是嘲讽,还有一小半,则是因为母亲感到不值。
要知道直至现在,苏氏都还以为自己的父母当初只是因为迫不得已,何况她现在的日子过得也不错,便更不会心生怨怼。
可她哪里知晓,就是这一段她难以割舍的亲情,如今要变本加厉地利用于她。
巧书看孙婧现在的这个样子,知晓她一定是生气了,虽然也因为这件事情而心怀不快,可还是道:“他们这样安排,小姐只管不听就是,左右你的婚事连老爷夫人都不准备替你做主,哪里就能轮得到旁人置喙?”
孙婧的父母向来是疼爱她,所以一直与她说的都是若喜欢上了什么人,只便带到家里来,他们不会强求她一定要找什么样的,只要是对她好,那便是足够,反正他们孙家也不缺什么。
然而就是这样一件连她父母都不会强求她做的事情,苏家却理所当然地想要替她安排,孙婧此时也不得不感慨,有些人的性子还就真的不能惯着,否则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你且书信一封,着人送回咱们孙府去,让我那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父亲瞧一瞧,他的忍让最终换来了什么,反正这个地方,我是一点都不想待了。”若说孙婧之前因为苏氏,还会对这些人礼让三分,可是他们的行径实在是让人觉得厌恶,其实她是一点点都不想再忍受了,索性就把话给说开,她想她的父亲应当也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
巧书之前就得了吩咐,总之一切都以孙婧为先,受了小委屈也就罢了,这样的事情她是一定要传回去给家主听的,因此立即就写了一封信,和孙婧说上一声,就找人送信去了。
然而巧书也就是前脚刚走,后脚正院那边就来了人。
“老爷和夫人说有些事情要与小小姐商量,特让奴婢过来请小小姐过去。”时常伺候在苏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敲门进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虽然让人看着觉得十分不舒服,可不论是理数还是言语都十分周到,着实是让人挑不着什么错处。
孙婧已经猜到这两位找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了,却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晓地问道:“嬷嬷可知道,外祖父和外祖母找我过去所为何事?”
“老爷和老夫人都没说,不过老奴瞧着,应当就是随便说说话,小小姐不必太过紧张。”
苏家自诩是书香门第,杂七杂八的礼仪规矩倒是有不少,苏老爷和老夫人又是喜欢将权力和家业都把控在自己手中的人,因此孙婧的那几个舅舅虽然掌管着部分的家中的生意,可其实说到底也没多少实权在手中,因此在这个家里,就是这两位老人的一言堂。再加上她们总喜欢摆着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家里的小辈都十分惧怕。
于是嬷嬷就这般理所当然的认为孙婧是怕了两位老人家,可她哪里知道,孙婧长这么大也就怕过沈焉知的父亲,至于苏家二老,她是丝毫也不放在心上的。
巧书才出去,估摸着短时间之内也不会回来,孙婧想着此处左右是在府上,她也不必走到哪儿都要人陪着,于是也没等巧书,自己就过去了。
苏家二老对孙婧其实一直是没什么好脸色的,而孙婧对他们也只是表面上恭恭敬敬,属于长辈与晚辈之间的亲近半点也无,于是两方一见面,那就基本上没什么话好说,孙婧也不急着走,就慢慢地跟他们耗,终于还是苏老爷没能忍住,先开了口。
“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谈一门婚事下来,我这边瞧着有几个人不错,你明日便见一见,若是有能定下来的,我便去与你爹娘说。”
这是彻底地不要脸皮了?
孙婧不免在心里嗤笑一声,面上也挂了几分不屑之意,“爹娘说我还小,日后自是会替我打算,外祖父不必着急,左右我就算嫁不出去,也能靠我爹娘养着我。”
一句话说出来,让苏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伸出手指着她一个“你”字说了半天,也不知是真的连气都喘不匀,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反驳,苏老夫人见如此,干脆摔了个茶盏,好似这样就能够让自己的底气更足一些般,孙婧不为所动,甚至还在两人的怒火之中气定神闲地端起了自己手边的茶盏。
“你这边便是对待长辈的态度?也不知教养都到哪儿去了。”苏老夫人气道。
孙婧却也不恼,他轻啜了一口茶水,品了品觉得茶叶还不错,这才颇为满意地又喝了一口,然后放到了原处,继续说道:“我倒是觉得比起府中的几位兄弟姐妹,我已经算是十分听话懂事的了,然外祖母却觉得我性情不好,莫不是因为我是外孙女,所以才会隔着一层?”
说罢,也没等苏老夫人措辞反驳,孙婧就站起了身来,“常有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是比不得儿子亲近,外祖母心怀宽广,将别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疼,与亲生女儿断绝母女关系,那也只能说是帮理不帮亲了。既然如此,外祖母不妨连我也一起不管,左右我姓孙,也不是苏家的人。”
苏家二老既然宁可撕破脸皮,也要她答应见那些人,那么孙婧也不准备继续委曲求全,于是撂下了一句话,起身就准备离开,两人见她明显是不服从的样子,相视了一眼,也不知心中有什么打算。
孙婧不会管他们现在在想什么,朝着门口的方向几经走了几步,而后就听见苏老爷长叹了一声,像是妥协了一般对她说道:“罢了,既然来了,就先用完晚膳再走,否则若是让人知晓,还不一定会如何猜测。”
孙婧心想不过是没在这儿留饭,旁人又会猜测什么?可她深知苏家二老有多看重自己的面子,也就没跟他们反抗到底,点了点头,方才走出去的那几步又退了回来,然后坐到了原位。
“哪怕你自小不在我身边长大,那也是我的外孙女,我为你安排什么,大多都是为了你好。”真当下人们把菜肴端上来之时,苏老爷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孙婧就不爱听这种“为了你好”的鬼话,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外祖父若是再说这些,我恐怕听不下去。”
如果说在认识沈焉知之前,孙婧还仅仅只是有些小任性,那么在认识她之后,仿佛气势都增加了不少,苏老爷估摸着也是不想闹得太僵,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苏府的饭菜味道不错,可说到底都比不了家里苏氏亲自做的,再加上桌边坐着两个她压根就不想相处的人,这顿饭便更是吃得味如嚼蜡。
孙婧很快就停下了筷子,本来想说自己先行一步,却正好看见之前的那个嬷嬷端着一碗汤缓缓走了过来。
“这是让厨房特地给你炖的汤,喝了再走。”苏老爷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隐隐有些不耐烦,又或者是根本就不想看见她,说这话的时候头也没抬。
孙婧倒也没有多想,只是端过汤,没什么讲究地一饮而尽,看得对面两个老人连连摇头。
“这晚膳也用了,汤也都喝了,我现在是否能离开?”孙婧结果旁边下人递来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嘴角,然后又净了手,这才问了苏老爷。
而苏老爷恐怕也是不想跟她再说些什么,蹙着眉心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虽说有些讨人嫌的意思,可孙婧此时巴不得他们更加看自己不顺眼一些,最好是明日就能放她回去,也好过拖着她演一出血浓于水的戏。
出了院门,孙婧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以她的脾气,若不是因为苏家二老年纪太大又是自己的长辈,敢这样算计她,她早便奉还了回去,可偏偏她没有那个立场。
况且她也实在不愿意让人说她没有教养。
苏家二老住在正院,比较靠北边,而孙婧被安排的屋子则是在南苑,也就是最南边的院子,所以这条路还比较长,
好在苏家也不算什么十分富有的人家,整个府邸也大不到哪里去,如此一来也算是散散步消消食。
然而走着走着,孙婧就察觉到有些不对。
天色不算很晚,仅仅只是夕阳落幕,孙婧自认为眼力不错,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眼前的路有些模糊不清,头脑昏昏沉沉的,脚步也渐渐虚浮。
眩晕的感觉一阵阵袭来,孙婧背后已经冒了一层冷汗,她不得已只能放慢了步伐,扶着旁边栽种的树一点点挪动着脚步,她用已经混沌迟缓的脑子思索了半晌,却只能想到是苏老爷和老夫人下的手。
可他们又为何如此?
孙婧根本就想不通这一点,感受到眼前所看见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她终究是停下了脚步,本来想着要呼喊让人过来,可一张口,却半点声音也不能发出,她的手紧紧攥着,只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并未留指甲,也无法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些。
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少,黑色的斑点渐渐侵蚀了她目之所及的一切,孙婧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就感觉一个陌生的气息将她包围,她却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