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天以来,沈焉知对樊芪也是多了几分信任,听她说现在就走便立刻去收拾东西,不过樊芪也没忘了与她解释,说道:“也不知是不是城中的守卫找了过来,他们说现在就要做商船去往祁国。这几日海上不怎么太平,我怕上去之后危险重重,就只能现在趁乱放你们走。”
她的声音并不大,为的就是不让阿期听见,而阿期正打开樊芪给他收拾好的包袱,仔细查看有没有丢下什么重要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往她们这边看,如此一来,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樊芪的不妥之处。
“那你呢?跟不跟我们一同离开?”沈焉知问她。
樊芪摇了摇头,说道:“跟你们一起离开肯定是不行了,毕竟我还要替你们在后头打掩护,不让他们太快发现你们已经离开了这边。”
沈焉知本也不想留樊芪一个人,可是现在形式便是如此,容不得他们一起离开,而她除了感谢之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樊芪带着他们是从后门逃脱的,许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做足了准备,因此这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他们的脚步,出去比沈焉知所想的要容易得多。
“我给他们有些人下了点药,他们应当不会立刻醒过来,再加上这次招惹过来的人来头不小,因此他们也不敢这么找过去。你们就趁此机会能逃多远就逃多远,切记不要回头。”
沈颜值此时也不敢怠慢,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然后拉着阿期的手就上了樊芪找来的马。
“你别害怕,怎么说我也是从小学过骑马的,绝对不会把你摔下来。”沈焉知握紧缰绳,和阿期说着安慰的话,想让他不那么紧张,可阿期还是红了眼睛。
不过却并不是害怕骑马,而是知晓今日一别,可能很久都不能再和樊芪见面。
“好好听你焉知姐的话,我日后会与她不时传一封信,如若知晓你不听她的话,那我可就不来接你了。”
阿期听着连连点头,眼泪也总算是止住了。
“我之前能在人群之中一眼挑中了你。就是因为你笑得很好看,像我那个不着调、却将我精心养大的师傅。我曾也与你一般是个孤单之人,可我却从来学不会你那样的笑,所以我最喜欢的,便是你明明在困境之中,却还是笑得单纯可爱。只是自五年前起,你渐渐就不再笑了,成了个爱哭鬼,这着实是让我头疼了许久,所以记得以后别哭了,你若再哭,我是真的不会要你了。”
樊芪擦去了他之前挂在脸上的眼泪,语气之中难得带了些宠溺。这已经是她最温柔的时候了。
阿期吸了吸鼻子,绽开了一个好看的笑意,就像当时樊芪才刚遇见他的那样,令得樊芪有些怔愣地看了好一会儿。这么些年唯一庆幸的。就是阿期还是像以前那样纯真良善,没什么变化。
“行了,赶紧走吧,若是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樊芪对沈焉知说道。
沈焉知点了点头,说了句保重,调转马头就离开了。
马是好马,两个人加上一堆书也没多重,而沈焉知小时候也颇擅马术,骑行了一段时间就已经适应了,速度更是加快了几分。
“你可知道这里是何处?”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沈焉知不得不放大了一些声音问阿期。
阿期听见了之后,也同样大声回答她道:“是在凤尤城旁边的晴城,不过这边就只是个小村镇,离着县城还有不短的距离。”
他好歹还是记得沈焉知是从凤尤城被抓到这里的,因此找了个沈焉知最能够了解的说法,而沈焉知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想到这里并非是凤尤城,恐怕不好找到梁家,停下来问路恐怕也会耽搁行程或是暴露行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跑的越远越好。
只要离那里远一些,哪怕是走的偏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村子里面的路并不好走,再加上天色渐渐黑了,沈焉知就算能够在夜里视物,也只能判断前方有没有障碍,于是就进了一个小树林中,不得已只能放慢了速度,偏偏这个时候不知为何身下的马摔了一跤,将两个人都丢了出去。
沈焉知细看之下才发现,掩盖在枯叶之下的竟然是一根麻绳。
顾不上多想,她拍了拍身上的土,就拉起了一旁的阿期,见他虽然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却没真正摔到哪儿,也是放心了下来,而后她又去瞧那匹马,见马也站了起来,可一只蹄子明显已经不大好了,又有些着急。
“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先歇一晚吧,明日一早再去找马。”阿期是知晓那些人有多懒散的,知道他们并不会急于寻找自己和沈焉知,然而沈焉知却摇了摇头。
“咱们不能有丝毫侥幸的想法,要知道被抓回去,那就是死路一条。”
阿期此时也有些愁了,望了一眼还在低声嘶鸣的马,问道:“那咱们现在能怎么办?”
沈焉知瞧了瞧自己和阿期身上粗布的衣服,心下也是稍稍安定了下来,方才在地上滚了两圈更是显得有些狼狈,因此心生一计。
“咱们还是去找一处人家问问。”沈焉知说着就拉住阿期往前面的村子里跑去。
敲开了一户人家,出来的是一个面色和蔼的中年妇人,沈焉知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眼中泪光微微一闪,竟有几分楚楚可怜。
“婶子可晓得村子里头有谁家卖马的?真要没有,牛车也行。”
沈焉知原先就长得不错,再加上此时眼中含泪,就更是惹人怜惜了几分,妇人看她年纪不大,便也少了几分谨慎,问她道:“丫头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是今年才嫁到前头村子的,因为家道中落,公婆本就瞧我不惯,原本想着家中汉字是个会疼人的,忍一忍日子倒也能过去,谁知道今天我不过就是多嘴一句想让弟弟上学堂,他就说供不起还打了我。我气不过就牵了家里的马带着弟弟跑了出来,谁知在路上给绊了一跤,将马腿也给摔坏了。”
沈焉知说得煞有其事,妇人也就信了她,目光之中带着几分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劝道:“夫妻吵架本就是常有的事情,打人固然不对,可以正如你所说,想好好过日子就能忍则忍。咱们女人家毕竟要靠着男人过活,若是被休了回去,面子上可挂不住。”
对于老妇人说的这一点,沈焉知本是不能接受的,可她此时也没时间争辩,只得点了点头说道:“我就是想让他着急两天,回娘家也是因为实在不想耽搁弟弟,与其跟着我,还不如将他送回去,等再大点是政治上当个帮工也成。”
妇人见她心中想的“明白”,也是多了几分赞许,当即便说道:“丫头要马,咱们这村子里头是肯定没有的,何况为了回一趟娘家特地买一匹马也是挺不会过日子的,要是丫头不嫌弃,倒是不如雇一下牛车,我家当家的也在,送你们进镇子肯定没问题的。”
沈焉知心中自然是十分欢喜,不过她好歹记得财不露白,从包袱里头翻找了半天,还真没找到小一些的碎银子,因此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妇人说道:“原先我以为今晚就能到镇上,再加上家中婆婆管钱管的紧,我就没带银钱傍身,不过林子里头的那匹马倒是可以送给婶子。”
妇人原也是个心善的,又瞧她着实是可怜,干脆摆了摆手说道,“就送你一趟不妨事儿的,哪里就值你这一匹马了。你回去之后可要记得凡事省着一些,免得又让你公公婆婆念叨。”
沈焉知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敢情这是将“公公婆婆相公”待她不好当成了是她太会乱花钱,不过想想她从一开始到现在说的话,倒还真不像是个会操持家的人。
“我晓得了,谢谢婶子提点。”
“提点可算不上,你们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与我当家的说。”
沈焉知应了一声,便带着阿期在这等了起来。
不多时妇人就带着人出来了,男人长得憨厚,见到他们便笑了笑,去后院里头把牛车给牵了出来。
“路上小心着些,记得带点肉回来,不然宝儿明天又得跟你闹。”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塞了个钱袋子到他的怀里,里头铜钱晃荡出了声响,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相视一笑。
沈焉知突然觉得,即便她没有国公府小姐和郡主的身份,秦长涣也不是什么常胜将军或是秦王,两人就只是这小乡村中的小门小户,能这般甜甜蜜蜜,也是十分不错的。
思及此处,她又红了耳朵尖,只是夜色之中没人发觉,中年男人招呼着他们上了牛车,一路之上便再没有了言语。
许是因为妇人家本就靠近镇上,牛车虽然不算快,可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男人停了下来,本来还想再问沈焉知要不要送她到门口,结果就看见她已经拉着阿期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这次有劳大叔了。”沈焉知谢道。
男人摇了摇手,大约是示意她不必道谢,赶着牛车就要离开,想趁着肉铺子关门的时间点去捡些便宜,结果走到一半又被沈焉知叫住。
“叔若是回去的早,就去林子里头看看,我的马还在那儿呢,烦请叔和婶子替我照料两天。”
男人也如他妻子一般是个老好人,闻言就答应了下来,沈焉知心想着自己以后也不会回来这里,这匹马也就当做谢礼给了他们家,也算是报答这一次的恩情。
只是还没等他们找到贩马的地方,就已经被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