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芪所表现出的冷漠,显得她这个人好像本就无牵无挂一般,而与她相处的这段时间,沈焉知也从来没见过她和谁比较亲近,此时突然提起让他带人离开之时,沈焉知是十分好奇谁能被她记挂在心上的。
“他叫阿期,原本是个孤儿,被我所救之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如今算起来也有五年了。可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尚且是自身难保,为了让他过得好一些,也从来不会给他任何的偏袒。”樊芪说着,嘴角就扯出了一丝苦笑,“他到底是个十多出头的少年,可以说人生这条路才刚刚开始,当初我救了他只是因为自己太过孤寂,所以想要找一个人陪伴身旁,这终究是个自私的行为,因为如果他再留在我身边,只会毁了他的一辈子。”
说到十岁出头的时候,沈焉知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她试探着问道:“你说的是不是这几日给我送饭的那个小少年?”
樊芪点了点头,“他无父无母,养他的祖父去世之后,他就更加无依无靠,我一说愿意带他走,他便开始亲近于我,甚至有时候会小心翼翼地讨好,大约是怕我将他丢下,我就算再怎么薄情,也终究是无法拖累于他,你若是愿意带他走那自然是最好,若是不愿嫌他碍事,我就之后再想办法。”
沈焉知本来就想过要回来救他,如今樊芪都已经说了会护他们一路周全,她自然是能帮则帮的,因此根本没怎么犹豫,就点了头,“只要他愿意跟着我,我便带他离开,也会让他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樊芪双手紧握,本就未曾留指甲的指尖却刺得手心生疼,她险些红了眼睛,却还是长舒一口气,缓和了自己突然间汹涌而来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离别,或许是因为自己日后依旧是孤身一人,樊芪心中纵使有万般不舍,只因她还将阿期当做自己的亲人,并不会让他像自己一般,困在这个地方,为了活下去而抛开自己所有的底线。
“我不走。”待得阿期知晓樊芪给他做下的决定之时,半大的少年终究是泪水夺眶而出,他跪在樊芪的面前连连磕着头,比起害怕让人抛弃,更像是如果不抓住这根浮木,就会溺死于广阔的大海之中。
樊芪终究是不忍心的,她听着那一声声的闷响,知晓他已经将额头磕得红肿,可她也不能有丝毫的心软,“当初我救你离开,本来就是想着养个孩子玩玩,可我没想到你这般碍事,所以你现在离开也好,毕竟若是再像之前那样被人拿去威胁于我,我是绝对不会再救你的。”
她的声音淡漠,再加上平常就是一副清冷的样子,就显得这句话极尽刻薄,阿期摇着头,其实他此时已经头晕目眩,却还是清楚地记得当年的事情。
樊芪才将他带在自己身边的时候,确实是对他好过一阵子的,她那时候也就只是像沈焉知现在这般的年纪,根本就不会照顾旁人。可她会在他病时陪在身边,会为他寻药偷跑出去,她虽不善言辞,却用最笨拙的方法去对他好。
可这么一份好放在他人眼里,那就是致命的把柄。
没过多久,就有人在樊芪外出任务之时将阿期抓了过去,言语之间全是羞辱之意,末了还说若能将他们伺候地舒服了才会放人。
阿期当时虽然年纪还小,却因为自己谋生过一段时间,看求了许多这世间的阴暗之面,对于他们的话也是听得有些明白,而最后虽然樊芪将他们都打成了重伤,却也被惩治地不轻,自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接近过阿期。
没人会多管一个孩子是死是活,自诩是强者的人也不屑于去欺负弱者,阿期就这样留了下来,虽说时而也会受到打骂欺辱,可每日都能见到樊芪,便能让他承受这些。
所以对于樊芪之后的冷淡,阿期从来都是当作迫不得已,就连现在她说出这样的话,他也完全不会相信。
或者说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樊芪明白阿期对于自己几乎是有一种盲目的听从与信任,她知道仅仅只是来硬的他一定不会听话,所以在他面前蹲下身去,柔声说道:“你在我身边总归是对我有所阻碍,毕竟等我解决完了这里的事情,若是要逃命那是一定不会带着你的。”
“不带着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自己会追上去,就算追不上,这些都是我的命,只要你别赶我走,我就已经满足了。”
两人一同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几乎是没什么交集之处,可有些感情却是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的,阿期不愿意离开樊芪的身边,而樊芪又怎么忍心抛下他?然而这已经是此时她能想到对阿期来说最好的安排了,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只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你就听我一次,随她一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只有你离开了,我才能够放手一搏,否则我们就都只能困在这里。”樊芪说着,却见阿期还是一副不愿意的样子,心中也有些软,只能带了些哄骗的意思,继续劝道:“我一定会过来找你的,到时候你我都是自由之身,便可以游山玩水走遍天下。走得累了,可以随处寻一个地方安居,这也是我答应过你的。”
阿期听到了此处,才算是稍稍有所松动,他抬起还不停掉眼泪的眸子,问她:“你可是说话算话?”
“我何时骗过你?”这句话一出口,樊芪便觉得心中有些虚,因为他答应阿期的几乎都没有算数。
可阿期却伸手擦去了泪水,坚定道:“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找我,你说过的,你还等着我给你养老呢。”
两人之间相差快十五岁,在大央,若是女子成亲早的话,十五岁有了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说她将阿期当成了儿子来养也实属正常,可樊芪却明白,她的所为根本没有资格被人当作母亲。
“应该之后记得听她的话,虽说她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却应当比我更会照顾人,你跟着她切记不要乱跑,也就只有你不乱跑,我才能找到你。”
阿期点了点头,在她伸手之时投入了她的怀抱,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十日之约很快就到了期限,虽说沈焉知已经提前完成了那个赌约,可说到底还没到时候,樊芪也不能轻易放她出去,倒是常让阿期带些东西过来,都是一些樊芪给的“谢礼”。
“在咱们这一个组织之中,真要说起来这些人的实力没一个比我低,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小瞧于我,你可知道其中原因?”那日樊芪问她。
沈焉知原本以为樊芪这一群人中能有这样高的地位,是因为她实力最高的缘故,可此时听见她说她是这些人中最弱的,沈焉知自然是惊讶万分,随后摇摇头,因为她确实是不知晓其中原因。
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其实也是在樊期的意料之中,于是她不慌不忙的回道:“因为我最善蛊毒暗器,几乎可以说杀人于无形之中,他们对我自是有几分忌惮。”
听她这样一说,沈焉知又看了看摆在自己桌上的各类书册典籍,心中猜测却又不敢确定。
“别看了,我教你,你可愿意学?”樊芪好笑地问她。
有这等对她而言极好的事情,沈焉知自然是立即就点了头,转而见樊芪指了指桌上的一堆书册,对她说道:“我这些年的积累都在这儿了,不过只有关于毒的,至于蛊术,我不会教你。”
“为何?”沈焉知本也只是有些好奇,然话出口才觉得未免有些不知足的意思,可樊芪却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蛊术害人不浅,你是出自良善之家,教你用毒是因为我知晓毒术可解,可若是蛊术,我便不能确定了。”
沈焉知不免疑惑,“照理说毒与蛊应当都是有法可解才对。”
她毕竟不懂这些,最多也只是听过“解毒”“解蛊”的说法,便认为两样都是相差不多,然樊芪这次却并没有立刻回她,沉默一会儿之后,竟是连面上那点笑意也收敛个干净。
“若要擅蛊,必以血肉驱之养之,动辄杀生,更甚者可危及性命。毒毕竟是死物,不比蛊难以操控,有一样得以傍身便可,何必要学那害人害己的东西。”
沈焉知仍是不明白个中缘由,可她到底是没有再问,而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樊芪这才继续说道:“商船都已经联系上了,估计在海上还得耗费个七八天,你与我相处的时间毕竟短暂,我若是手把手教你,你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好在这书里头都记的详尽,你自己下些苦功,倒也不难学会。”
这也确实是现状,毕竟沈焉知是要离开的,而樊芪想走,却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随意翻开一本,沈焉知便被里头密密麻麻的大小字迹惊到了,再往下找,有装订简陋的竟是出自人手,并非拓印而成。
“这些都是……”
樊芪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又云淡风轻说道:“里头大多都是我师傅写的,他死的早,教我的东西不多,因此我起初也只是乱涂乱画,你将就着看,最好是在这几天里就将看不清的问了,否则回去之后,你只怕是找不到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