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哥真是完美‘继承’了老张的办事习惯，这年头了还依然热衷于用笔亲手写下来案子相关的证据和想法，于是这哥们儿就不要脸地从自己上小学的儿子手里抢来了一个喜羊羊的铁铅笔盒，用来放他从各个地方‘顺’来的小笔头。
而从小没少受老张调教的午阳也是一身的土匪气，窗帘一拉灯泡一开把王哥再一扒拉，一把抢过他放在多媒体设备机上的铅笔盒，在桌面上就是‘啪’地一拍！那是做足了古时候说书先生的做派：“上回书说道……”
眼看着这会儿了他还是没个正形儿下面坐着的老张作势就要把那皮鞋脱下来往他身上扔，午阳这才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沉下了声音。他问对面的这群跟他过过命的兄弟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吃蔬菜吗，知道自己为什么非但不吃甚至连见都见不得染了血的鲜菜吗，下面特线处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落在了与午阳交情最深的王云东身上，他们可是学生时代开始就是铁哥们儿了。
然而王云东这个行走的ATM先是愣了十几秒，当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的时候，‘不负众望’地摇了摇头，这个……是真不知道。对于他这么‘没用’这件事显然大家已经习惯了，于是又都齐刷刷看向了牧飞尘。
牧飞尘不是故弄玄虚的人，他的眼睛一直正视着午阳，关于这件事他好奇了多年，也私下找杨奉清或者张局想要问个清楚过，但得到的答案都是摇摇头罢了，他便知道这不是普普通通一个心理阴影的问题，那么如今……午阳已经做好了公开一切的准备了吗？
他的双唇有些干燥，嗓子涩涩地反问道：“为什么？”
“所有器官皆被取出烹熟，再以菜为心、茄子为肺、莲藕为胃、香肠为肠道……将其分别依序放置在人体内这种辱尸之景，对我来说已经不那么新鲜了，所以你们不用担心，二十年前我就见过这种场面了。”
一向温润如玉的牧飞尘听到这里‘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可张了半天嘴却没说出话来。
如果是二十年前那件事的话……那便是午阳八岁的时候，那一年他家里有了怎样的变故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父母突然被残忍杀害且当时某安局派出的最强警力在调查多年后依然没有任何线索，凶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导致那些年中都市市民各个人心惶惶，这几年时间过去得久了才渐渐被人淡忘。而人们记得的也不过是午杰和石学红夫妇死得蹊跷可惜，却鲜少有人记得当年才八岁的背着书包正常放学的午阳连父母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甚至当场昏厥被送入医院进行心理干预……
牧飞尘心疼他，可午阳却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笑容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正常：“我老爸老妈……走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
“操……”寂静一片的会议室里，只有邵兴浩那个管不住嘴的感叹出了声，当即就被裴童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这个胳膊上肌肉块比他脸还大的壮汉立刻被‘吓’的捂住了嘴。
午阳走下台来跨腿一坐：“童童你一个小姑娘家别老这么凶神恶煞的，兴浩又没说错什么，再说了，知道这种事儿的有几个能没反应的，没反应才真是有毛病吧！比如你们几个铁石心肠的，也不知道安慰安慰我，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啊？”
午阳像是在说网上看来的段子一样细细讲述着自己记忆中断断续续的一幕幕，还有自己父亲和老张的关系、杨奉清对自己的养育教导之恩，话说得多了，都有些口干舌燥了，更让他有了一种似乎又将这前半段艰难痛苦后半段洒脱纨绔的二十年重新过了一遍的感觉。
午阳样子轻松，还耍贫嘴说这时候如果会议桌上能有几袋花生瓜子的话可能气氛就真的很像茶话会了。一直坐在窗户旁努力隐身的王云东这会儿却传来了啜泣声，他几步走过来就掐住了午阳的后脖颈子，一边掐还一边红着眼睛大骂：“你丫还特么笑得出来！你是不是人啊！这么大的事儿你连我都不告诉？老子还跟你一块儿祭拜过叔叔阿姨，老子都不知道叔叔阿姨是……是那么没的！你心怎么这么狠啊午阳！”
午阳一使劲儿就挣脱了他那个‘娇弱’的富家子弟，回身搂住他跟哄姑娘似的哄他，什么你是我媳妇儿啊跟我这儿哭哭啼啼的，还有什么你再这样我是不是得对你负责了啊，说尽了一堆流氓话，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不过是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的痛哭与愤怒。
杀父杀父之仇在他心里尘封了二十年，午阳表面上似乎已无事，可身体不会骗人，见到染血的蔬菜便会抽搐昏厥便是他心中根本没有放下的证据。
“所以刘二虎的死状如此，是说当年的凶手……又出现了？”
一直没开口的申雪宁有些焦虑地啃起了指甲，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午阳都已经从一个八岁孩童成长为了一个品行端正的出色的成年人，还能以此残忍手法杀死一个39岁尚在壮年的男人的话，那么凶手总不会是个老头子。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老张也点头，作为当年那个案件的直接参与调查人员，虽然当初他们没有太多的线索足够去找到凶手，但可以干净利落地做出这样的案子杀死两个身体素质良好的夫妻，凶手必定是个青壮年。二十年前的青壮年如今也该是早已过了不惑甚至已知天命的年纪，还可以将一个远比自己年轻力壮的男人一击致命吗？这不符合现实条件啊。
一阵沉默后，众人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听着王哥继续讲解。
刘二虎死前并未受到任何折磨，开膛破洞偷梁换柱这些动作都是在他已死后完成的，而致命伤则是在颈部，并非利器所伤，实为折颈而死，手法老练干净，丝毫不拖泥带水。
根据门口堆积的外卖来看，从午阳、牧飞尘两个人离开那天计算，刘二虎就再没有开门取过外卖了，而调查人员在冰箱冷冻区找到了一个密封食盒，经化验以及牧飞尘的辨认，那一盒的确是刘二虎死之前的胃部遗留物，还没有完全消化干净，内容正是那天他叫去老宅的外卖，
依稀可见肉类和蔬菜的影子。
凶手在将刘二虎杀死后取出了体内所有器官烹熟的手法和当年对待午阳父母的是如出一辙的，可当年凶手却没有将午阳父母的胃溶物取出单独放置，更没有将其‘保鲜’存入冰箱内。一开始有的jc怀疑此举是不是为了干扰法医通过胃部残留食物确认死亡时间，可这样的判断却直接被否认。
如果凶手企图模糊死亡时间，便更不应该留下胃溶物，更不会将其冷冻，这样的行为……比起干扰更像是刻意引导他们注意到午阳和牧飞尘前脚才走，这人后脚便死在了自己手上……
申雪宁面色沉重，她心中有个让人莫名背后一凉的感觉：“或许那个凶手……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但凡是你们想要救助的人，便都会求而不得，只要是你们伸出手想要搭救的，便必死无疑，他想证明……”后面的想法，申雪宁便不愿再开口。
午阳追问：“雪宁，你说，我们需要更多不同角度的想法。”
“他想证明，你们谁都救不了；想证明，你们拿他没有半点法子；想证明……你们给的不是希望，是通往死亡的钥匙。”
在场的几个人纷纷偏头看向大屏幕上刘二虎的死亡现场，他穿着午阳给他找出来的父亲的衣服，脚踩着十五块钱买来的新的橡皮胶鞋，上身被刨开以菜填满，旁边放着他人生中最后饱餐一顿的残渣……
原本……原本今天该是他拿着工钱踏上返乡之路的日子。
“他是冲我来的。”午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