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会议室里,门窗紧闭、密不透光,特线处全体成员都围坐在巨大的红木会议桌旁,老张、杨奉清、王哥也都出席,就连王云东这个人民群众都以‘特线处资金链背后的王者’这一身份得到了入场资格。
今年局里新换了一批多媒体设备以供警员们可以在高清无损大屏中不遗漏受害者尸体上的任何一个细节任何一处疑惑。
此时显示在屏幕上的便是这段时间借住在午阳老宅家的那个苦命的农民工。
王哥作为此案件的主要负责人以及午阳年少时家破人亡背后细节的知情者站在了屏幕之下,为大家简单梳理、概括这个案件:“死者名叫刘二虎,男,39岁,槐北永和沟人,于去年年初跟随老乡来我中都市务工,经人介绍去到三钢建工工地做零工,因身无所长主要做的是卖力气的工作。”
屏幕上的尸身图随着王哥的讲解被切换成了一张‘简历’照,可背后却不是照相馆里光滑专业的白底儿或者蓝底儿,而是几件深蓝浅蓝的旧衣服挂在墙面上就充当了‘背景’,镜头前的人也笑得有些憨有些尴尬,似乎是有生之年从未这样正正经经地坐在镜头前拍照似的。
抬起头的午阳看着屏幕,心中发酸,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大概刘二虎是想正正经经拍个照片正正经经找份工作的吧,即便是早已知晓来到大城市无非是搬砖做苦力,他却依然对‘出门挣钱让老婆孩子过上能抬起头来的好日子’这件事充满了尊重与向往,谁能想到这张原本代表着希望的照片却成了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证明,而在他生命进入倒计时的那段日子,自己竟然都没有去留意,竟是在这样的场合下才知道了他姓甚名谁……
王哥一边翻页一边在继续介绍基本情况:“刘二虎在三钢工地工作了一年以上,工友对他的评价都是友善、懂事儿甚至有些好欺负,也不像是从不开化的穷地方来的,说是很懂得观察别人也不是会主动添乱的那种人,工友们都不认为他会有什么仇家。”
午阳暗自点头,是了,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个朴实的农民真的因为来这里仅仅一年多就惹上了什么麻烦让人想收拾了他,也总不会是这样残忍无人道的手法,这手法分明……分明……午阳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好像要跳得炸开来了,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样子看起来是流了鼻血在止血一般,王哥见此情景赶紧停下了发言,看向张局。
老张和特线处全体成员都立刻看向了杨奉清,杨奉清冲他们摆了摆手不让动作,自己也并未开口,此案和之前其他的案子全然不同,午阳有一些不太‘正常’的表现才是正常,想要彻底治好溃烂之殇,用什么药都难以疗愈,倒不如等待他发得成熟,一刀剜去,之后剩下的便只是皮肉伤了。
见状如此,王哥也只能继续讲解案情,只是不知道他自己发现没有,他的语速不由地加快了许多。在他手下几天的调查过程中,他们发现刘二虎这个人的确很‘干净’,家中是典型上有老下有小的传统构成,媳妇儿那边上面无人了,自己的爹妈还尚在,可也是一身病痛只是在用最土的方子吊着精神了。刘二虎与妻子育有两女一儿,如今都到了上学的年纪,与村中其他人家不同的是,他们家的三个孩子都在上学,不似旁人家女儿留在家里干活儿等待嫁人只有儿子才能享受家里最好的资源,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家里的情况会更贫苦一些,还经常被村里的人扣上‘不自量力’的高帽子。
可村中人大多淳朴,据亲自去了永和沟的jc带回来的情况看,别说是仇家,刘二虎一家平时连跟谁拌句嘴的情况都是几乎没有,而那个介绍并带着他来到中都市混口饭吃的小伙子虽然有些不地道地拿了刘二虎的体己钱回了老家说是搬救兵其实际就是尿遁了,但他的不厚道也就止步于此了,事情发生后他也把自己骗了刘二虎的那些钱都送回了他家,还带了不少鸡蛋大米一类的东西过去致歉。
永和沟这条线索是简单又干净的,所以调查组的jc们把重点都放在了刘二虎在中都市接触过的社会关系上,但遗憾的是,这个老实本分的人在中都市的行迹更是两点一线,工地——宿舍,宿舍——工地,吃苦耐劳工作的那一年多,他甚至连工地的大门儿都很少出去,更不要提工友以外认识了什么人了,如果说一定有谁的话,便是……
“大水冲了龙王庙,王哥这么一说,我得避嫌了啊,我应该坐到那屋去。”午阳这会儿还开得出玩笑来,手指着的那个方向便是局里的嫌疑人审讯室了。
老张也顾不得身边这么多人看着,听了这话几步过去冲着午阳后脑勺就是一个大巴掌:“臭小子胡闹什么!是不是找揍呢!坐下!”
可这一打不要紧,杨奉清可不乐意了,也站起来走过去,一只手轻抚住午阳刚被打的后脑勺:“张毅!注意你的情绪!”那眼神,简直称得上是‘恨铁不成钢’,一介武夫不知轻重!
午阳看着二老一唱红脸一唱白脸的样子,笑了,不知道如果老爸老妈还在,如今是不是也是这般景象?一个严父,一个慈母……
“张局,您先坐回去吧。”王哥连着麦克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有些突兀:“这个案子性质尤其严重,上面给咱们的时间并不多,得尽快有个方向才行,正事要紧啊。”
中都市得有十几二十年没出过这种惊动上面的大案子了,毕竟城市定位特殊,肩膀上又担着不小的郭嘉职责,所以中都市从来都是格外严格,也很少有不要命的东西愿意主动到这里来,毕竟中都市的警卫力量在整个郭嘉都是数一数二,谁吃饱了撑的来这里送死?
要说上一个大案……怕就是午阳父母那件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刚刚停暖了的会议室里没有阳光,阴凉得很,牧飞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唤回了沉浸在痛苦回忆中的午阳,他环顾四周,特线处的几个人眼珠都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午阳站起来打开灯关了屏幕,跟王哥道了个歉表示自己有点事儿得先插个队先说说,毕竟他即将开口的这件事已经排队排了足足二十年,再不说,他怕都没人想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