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奉清的手没生，不过盐和酱油放得多了点儿，所以一锅炒疙瘩有点儿咸了还看起来黑黢黢的，但是中都市的人都更喜咸，所以吃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小茹连着喝了两碗汤，吃完了饭还又喝了罐可乐。
杨奉清的学习能力被人们真心称赞了大半辈子，如今没想到因为一锅炒疙瘩把自己的小助手给齁成了这样，他还挺不好意思的，忙告诉小茹昨天她刚买的水果放在了哪儿，让她去拿着吃。可能口味的确是清淡得很，小茹也没推辞，去了生活阳台拿水果。
“小茹哪儿的人啊，口儿这么轻，幸亏她平时都回家吃，不然您跟她怎么也得倒下一个~”
杨奉清倒是一愣，小茹的简历上的籍贯明明填写的就是中都市，口音也听得出是本地人，怎么口味一点儿不像中都市土生土长的孩子呢，这么说来，细致温柔的性子似乎也更像是往南那边儿的。
午阳把端着水果过来的小茹请到了客厅里，说什么也不让她刷碗了，自己既然没做饭刷碗这事儿自然得揽下来，不然真成国家保护动物了，成天张嘴吃饭脱裤子喷粪就行了。
虽然杨奉清一般都不会下厨做饭，可是台面上需要的器具却一点儿不少，不过有不少都看得出来年份了，还是自己住在这儿的时候他购入的，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竟然一点儿灰都没积，可见这个家的主人对生活的细致和热爱，还有对他这个如同半个儿子一样存在的人的在意和等待。
除了码放的井井有条的各种厨房器具以外，午阳还在台面上看到了一些写满了英文的的‘药’，这些药被摆放在旁边，很顺手一下就能拿到，他拿起来看了看，无非就是一些网上很红的强健骨骼保护心肺和助睡眠的一类国外保健品，放在这种显眼的地方想必应该是常吃。
小茹不住在这里，应该不会把自己吃的保健品放在别人家，更何况她那个年岁的小姑娘更应该吃什么补充胶原蛋白啊美白啊之类的保健品，童童还做过一期科普这些品牌的直播，那就是老杨吃的？午阳回头看着在客厅里吃水果和小茹聊天的老杨，大概也是年岁上来了懂得保养自己了吧，他刷完碗顺手擦了擦桌子，把那几瓶保健品又放回了原处。
小茹说有些困了，便没和他们两个多聊直接上了楼，想必是想给他们两个工作之外许久没有好好聊聊了的如父如子多一点说话的时间吧，午阳想难怪这小姑娘能得杨奉清的青眼，至少这眼力价就满分了。
只是……自己又有什么话能跟他聊呢。他现在心里真是乱啊，打鼓一样，能害‘老哥’的人，一定不是离他很远的人，可如果有人这么近距离地在窥探他的生活他却一直没有发现……午阳后背一凉，有些疲惫。
闭着眼睛的午阳听到盘子和水果刀碰触的叮叮当当声，他睁开眼，只看手里拿了一辈子笔的学者正有些笨拙地在削苹果，连刀刃的方向都不对，看着这削苹果的动作分分钟就会变成小李飞刀似的，本来个头不小的一个大苹果肉眼可见就少了一小半儿了，可皮还没掉完一半……估计削苹果的这位还想削出长长的一层皮来炫耀一下，可现在看着，再不完事儿可能他就得收获一枚漂亮的果核了……
杨奉清在生活方面笨拙的样子一如当年，午阳看着眼前递过来的猕猴桃大小的苹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当年自己可以出院之前便有源源不断的各单位的人到医院里去看望他，那群西装革履的大人围在一起讨论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午阳日后的生活由谁来负责。当时不知道是谁提出将他送到福利院差点儿被老爸的好友尚年轻力壮还不是局长的小张一拳打断了鼻梁子。
而老爸又只是个厨子，老妈是小学老师，都不是什么能结交大富大贵之人的行业，而世间的善人也的确有限，老张倒是有意照顾他，但他的妻子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家庭考虑，也不得不为了他们还没有上小学的女儿考虑，一个普通刑警的家里实在无法负担年岁相差不多的两个孩子的未来。
虽然当时自己脑袋还不是很清楚，但也记得老爸老妈是如何教导自己不要成为一个给别人添麻烦的人的，福利院也好孤儿院也罢，反正哪儿都没有老爸老妈，去哪儿对他来说都一样。如果不是推着眼镜闲庭信步走进来的杨奉清出现在病房，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到哪里。
年轻的杨奉清坐在自己床边，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向他介绍着自己，即便是那样开明的老爸老妈也没有给过小午阳那般平等对待的感觉，一时间吵闹的病房里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这个对自己全然陌生的男人也仿佛成为了温暖的培养皿，而他便是重生的那颗细胞。
刚被领进这栋小二层的时候他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这里实在比家里那套小两居要高贵华丽太多，也空荡清冷得多，任何生活必需的用品都一应俱全，可也就仅仅有必需品而已，好像这个房子的主人并没有什么别的欲望。与整个房子风格不同的大概就是厨房了，很多没有开箱的盒子胡乱堆放在那里，一些摆放好的厨具也还没有拆封，身为厨师的儿子午阳一看就知道这些东西一次都没用过。
‘是为了自己买的吗……？’小小的午阳站在忙碌的杨奉清身后，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些原本用不到的器具一样，还是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午阳，你会装这个吗？我不知道怎么弄……”
“嗯？我？”
“对啊，你会不会组装这个啊？”
午阳点了点头，难住了杨奉清的是一个榨汁机，那会儿的榨汁机算是新鲜玩意儿，可他是厨师的儿子啊，这又算什么呢？他走过去，台面对他来说还有些高，但在可以为他做点儿什么的愉快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杨奉清把这个‘难题’丢给了这个八岁孩子之后就去拆别的快递了，大多都是一些厨房用具，午阳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出院之后心里第一次有了跳动的感觉，以后……自己就要和整个人一起生活了吗，他真的可以吗？
“不至于这么嫌弃吧，这孩子。”耳边响起杨奉清刻意的声音，午阳未说先笑，接过了那个没剩几口果肉的苹果，咬下了大大的一口，很甜。
像当年那杯苹果汁一样，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