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勇直接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摔，这是驳他的面子呢！找姑娘也不是头一回了，干什么这是！他装出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指着陈秀娟的鼻子骂骂咧咧：“诶诶诶干什么呢，阿娟是我带回来的，我的女人，你松开！”
一旁的黄连看着这三个人，昏黄的老灯泡挂在他们头顶，顶光照下来的效果像是在看电影，每个人的五官都被灯光欺负得不行，干瘪又滑稽，连那个姑娘脸上厚重的浓妆都没占到一丝便宜。今天这婆娘是怎么了……从黄连的角度，陈秀娟和阿娟站在一条线上，两个人的侧脸在他迷迷糊糊的眼里看起来竟有些重合的感觉，是眼花了吗？刚才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给自己倒了一口酒，闷头喝下。
他突然想到那个二十年前就被自己当赌资兑了出去的闺女，如果养在身边，现在大概也能出落得漂漂亮亮的，那腰会不会也这么软？黄连岁数到了，刚才折腾了一下午现在又喝了酒，晕乎乎的感觉比平常来得更猛、更快。
眼前的陈秀娟开始撕扯那个姑娘的衣服，空长了一身肥肉的儿子竟然都拦不住她，黄连似乎又看到了二十年前差点儿一刀砍死自己的妻子。
阿娟身上的男人毛衣被陈秀娟掀了起来，腰带也被拽掉，她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捂哪儿，可这行干久了什么人没遇上过？阿娟还有开玩笑的心思：“哎婶子你干嘛呢！你要也想玩儿可得加钱啊，要不我腊肉钱不给也行！”
陈秀娟用老旧的废铜卡子盘起来的头发因为动作太大而有些散了开来，她脑袋里好像放了一壶开水，现在‘滋滋滋’地狂响着，解开腰带掀开衣服，陈秀娟蹲下身来仔细望去，一道自己化成灰也能认出来的疤痕出现在她的眼前……
“麻麻……次则个……”陈秀娟想起当年才三岁的小雪在灶台旁边绕，那天丈夫黄连要招待自己那群所谓的朋友商量发财大计，她得提前蒸出一些窝窝头来，不然人到了没有吃的丈夫会觉得没有面子，丈夫不高兴了自己和闺女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于是陈秀娟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顾得上小雪，那么小一个女娃娃，想自己去够锅里的小饼子，但是一个没站稳便险些坐在了炉子上，一手正在揉面的陈秀娟眼疾手快把闺女薅了起来，屁股下面还是留下了一个伤痕……
陈秀娟一手是没下锅的面，一手是‘哇哇’大哭的闺女，门口站着等饭吃的儿子，即将入门的是无用的丈夫和一群狐朋狗友……她也想哭，她也想跑，可她现在不仅是谁的妻子，更是这两个孩子的妈，她连哭都不敢出声，怕吓到孩子。艰难的母亲把眼泪咽进肚子里，给闺女简单地上了点儿紫药水，便继续为了丈夫的面子用他们全家几天的口粮做出尽量精致的吃食来……
“你，这道疤，怎么弄的？”
“婶子你说哪个啊？我后腰有个纹身，好看不？”
“我说屁股下面那个！红的，月牙形的那个，你是怎么弄的你告诉我！”
阿娟听了这话，往后下腰想看看，然后突然想起来：“哦你说那个啊，我不知道啊，不是胎记吗？我自打记事儿的时候就有了。”
陈秀娟站起来，又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好像怕她跑了一样，一行热泪再也忍不住地流下来：“你爸妈，是干啥的？还活着吗？”
阿娟一听，想甩开她的手，但是小姑娘的力气怎么比得上陈秀娟这种做了大半辈子粗活的妇女，她怎么挣也挣脱不开，便撇着嘴回答：“你这是啥意思，我干这是不是傻好活，那你也不能这么咒我爹娘啊！”她转头看向在一旁被陈秀娟这架势吓到了的黄志勇，伸出另一只手：“行了，结账吧！”
黄志勇一愣：“下单的时候不都付了吗？”
“你头一次玩儿啊？你爸不也上了吗？”
“他又没进去，你这娘们儿算的什么帐！”
阿娟也火了，还有这种提上裤子不认账的臭垃圾？
“接了俩人最起码得有小费，赶紧掏钱！扫码！”
陈秀娟把她手机又夺了过来，不顾阿娟彻底臭了的脸色，高声说道：“你告诉我你爹娘是干啥的，要多少钱我给你！”
“我没爹妈，我让人拐卖的，被倒了好几手，我也不知道我爹妈是谁是死是活，行了吗？来，吃了你一顿饭我给你打个折，八百吧，你扫我。”
“那你多大……？”
“二十三四吧，不知道！你扫不扫？”
陈秀娟抓着阿娟靠在了厅中的木头柱子上，这次是真的定住了，和自己的闺女一模一样的伤疤、小时候被拐卖的经历、相差无几的年龄……她一把薅起阿娟，带到院子里的水池子边，也不顾对方什么状态，也不管冬天的凉水有多冰，把水开到最大，一把一把给阿娟强行洗了脸，那两个男的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幕看呆了，谁也不敢出声，而无力反抗的阿娟此时此刻也被卸了妆，白净的脸上露出了她这个年龄段还尚未消失的稚气……
程秀娟终于放开了她的手，阿娟低头看，自己的手腕处已经有些发紫了，她再怎么缺心眼现在也怒了，可还没张嘴骂，一双粗糙又冰凉的手就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她有些愣了，这幅身体已经被无数人祸害过，但在自己身上释放的家伙鲜少有人会抚摸自己的脸，如今被一个半大老太太这么摸着，她竟然没有排斥的感觉，像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该如此亲密……
‘噗通’，二人连带着黄志勇一偏头，赫然出现在眼前的是刚刚一直没说话现在却跪在了地上的黄连，看到那个老畜生这样的反应，陈秀娟心中的疑问便更加有了肯定，她把目光重新放在阿娟脸上，刚刚脸上的不屑、鄙视、厌恶与愤怒都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慈爱……
阿娟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她看了看陈秀娟，又看了看那边一个跪着一个一头雾水的男人，觉得这个地方实在太乱了，久留不得，于是推开看着自己发愣的陈秀娟就往刚才的房间里跑，准备穿衣服离开。
陈秀娟这次没有拦着，而是快步走回自己的小屋，从木床下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用头绳绑好的几沓纸币。有的已经是现在不再印钞的老款了，更多的是面值不大的零钱，这些钱被陈秀娟按照金额大小分开、绑好，足足有十几摞，她二十年来第一次捧着这些钱走出这个房间。
走到院子的时候，黄志勇还在跟要离开的阿娟纠缠，似乎还想揩点油，陈秀娟上前，难得耐心地跟儿子说话：“阿勇，你爸喝多了，把他扶进去，我送送她。”
阿勇看见陈秀娟怀里的十几摞领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是今天的陈秀娟太过于恐怖，他不敢有什么企图，便久违地听从了她的吩咐，将跪在地上微微颤抖的黄连架回了房间。
这边的阿娟也是一脸懵逼，这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子带着老爹一起整姑娘，当妈的好像习惯了，现在又拽着姑娘不让走还捧着一堆零钱？
“拿上这个，现在就走，以后这种生意别接了，过正常人的日子，嫁不嫁人不要紧，自己好好过也好的！”
“婶子你说啥啊？这我不能都要，我拿一叠子吧，差不多够了。”
“这都是给你攒的，我只要有机会就留一些只要有机会……没想到真能……让你拿着就拿着，赶紧走，别回头。”
“这是干啥……”
“走！走！”
陈秀娟把那攒了多年的钱都塞到了阿娟怀里，将她推出了门，从里面上了锁，把钥匙扔进了茅坑。
二十年前没算的账，今天一起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