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娟看着自己手上的这把刀，这还是当初她和黄连结婚的时候娘家陪的嫁妆之一，眼见着这么多年用得越来越顺手了，但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在自己丈夫身上，用在这个披着狼皮的畜生身上。
陈秀娟灌了一口老黄酒，吐到刀背上，冲了出去。
人这辈子，有很多事都是能无师自通的。
比如爱一个人，你们拥抱、你们亲吻、你们灵魂相拥，这些都不需要学习更不需要谁教；比如你铁了心要做成一件事，即便没有学过专业知识也能憋出个结果来；比如你做错了什么事儿要给自己找个借口，那真是分分钟想到七八个，仿佛自己就是个辩论鬼才。
再比如……就是此时此刻的陈秀娟，触顶的愤怒与不甘将她推向了悬崖，要么杀掉眼前的这个男人拯救自己，要么行尸走肉一般过着生不如死毫无盼头的下半生。原本她是选择了前者的，杀了黄连，再自杀，自己的这辈子已经烂透了，那就下辈子吧，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像个人一样好好活一回。可是自己手上有一条人命呢，会不会下地狱？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会不会不让自己过去？
不，应该不会，那些人都还没下地狱呢，自己怎么会下地狱呢？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她也要到阎罗王面前告状，您睁开眼看看，看看吧！地上还有那种人间炼狱，您地下那十八层地狱都比不上他们杀人诛心啊！
走到院子的时候黄连坐在水池子旁边，未消的酒劲和刚刚经历的惊吓让他这个‘一家之中’彻底乱了阵脚。他以为只要跟陈秀娟说孩子走丢了，戏演得像一点儿，这段时间对她好一点点，就够了？毕竟他们还有阿勇呢，闺女这种赔钱货不是早晚都要嫁出去换彩礼的？或者忽悠忽悠她再生一个不就完了，总不会给自己拼命吧！可黄连低估的不是一个妻子的容忍度，也不是一个女人的底线，他低估的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皎洁的月光投射在这个小院子里，黄连看到陈秀娟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张牙舞爪手拿菜刀毫不犹豫地朝自己砍过来……他的动作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猴子一样窜起来就往厢房里跑，边跑还边喊：“孩子他妈！你干什么！你是疯了！你砍死我小雪也回不来了！这辈子你都见不着她了你砍死我有什么用！”
然而此时的陈秀娟像极了一个天生的杀手，因为滔天的恨意她已经无暇去听眼前这个屁滚尿流的畜生在为自己辩解什么，满脑子都是想先杀了他再杀了自己。
“黄连！这辈子我栽在了你手里，你也得栽到我手里！咱们下辈子谁也别再遇见谁，你也别想再祸害我！再祸害我的孩子！”
躲不可躲避无可避的黄连看向儿子阿勇的卧房，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拽开门跑了进去，还在里面喊：“你以为二胖家的房是拿什么翻盖的？他们家闺女早就谈好了价格！就是因为太瘦买主怕有毛病，这俩月好不容易喂胖了立马就出手了！他那房是自己闺女换来的！”
陈秀娟听着，原本已经麻木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就被亲爹明码标价卖出去换了一套房出来！吃人！吃人！这是个吃人的地方啊！！
她举着刀冲进去，正看到给自己跪在地上的黄连和被他抱在怀里一脸泪水的儿子阿勇。
“妈妈……你要干什么……”仅剩的一个孩子的哭声将陈秀娟的理智唤回了些须，她举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眼泪也流了下来。
“黄连，你不是人……你真不是人呐……”她手上的刀掉落在石灰地上，锋利的刀刃在她手上留下了深深的一道血口。黄连一看刀脱了手，迅速站起来将其踢到了一边，一把将陈秀娟推倒，夺门而出。
阿勇哪里见过这样一幕，也不管妈妈身上脏不脏，一头就扎进陈秀娟的怀里哇哇大哭。孩子在身边的实感彻底击溃了陈秀娟想要跟黄连同归于尽的想法，是啊……她如果死了，自己的孩子要怎么办呢？没有爹娘的孩子阿猫阿狗都能欺负，没人教他没人养他以后学坏了成个小流氓可怎么好？
眼泪模糊了她眼前的画面，陈秀娟死死抱着阿勇，这个孩子是她的全世界了，她绝对不能放手！
……
从回忆里走出来的陈秀娟看着自己的右手，当年这双手……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让自己解脱，可却因为……陈秀娟扭头看向正在吃饭的黄志勇，呵，当年就是为了这个畜生，自己才刀下留了人……可没想到这小畜生越长越像他那个爹，原本应该是她惨败人生中唯一的希望的那个孩子，却给了她更大的绝望……
陈秀娟自嘲一笑，罢了，何必还去想那些……她看向蹲在自己身边的小姐，语气不善：“离我远一些。”
“婶子，你这腊肉炒得可真香啊，我能不能带走一些，少收一些钱就是了。”阿娟说的是黄志勇和黄连的嫖资，陈秀娟根本不搭理她，这种女人，脏了自己的地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勇哥，帮我装些喽！”说罢，阿娟便起身回到饭桌。
陈秀娟厌恶地瞟了她一眼，不偏不倚正好看到她屁股下面的一个疤痕，暗红色月牙形……她猛地一激灵，手里的毛衣掉在了地面上。她记得小雪三岁的时候，已经非常喜欢跟在自己身后……哪怕是在厨房里烧柴火，也一定要跟着，所以有一次在陈秀娟疏忽一下的时候，还穿着开裆裤的小雪被锅边儿烫了一下……正好在小屁股下面一点，当时孩子哭得十分惨烈，她的心也一抽一抽地疼……
不会吧……不会吧？！
陈秀娟的嘴比脑袋反应更快，她盯着阿娟挺翘的臀，喊道：“你站住！”
正在饭桌上狼吞虎咽的黄连父子吓了一跳，带着指责的眼神射了过来，可陈秀娟不在乎，她猛地窜起来，抓住阿娟的手，双眼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