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牵挂的人才有弱点，可一个人如果无牵无挂了，便难以找到突破口，更不要说陈秀娟……她先是失去了闺女，再又亲手杀了仅存的儿子，真正的无牵无挂要头一颗要命一条，这块硬骨头，该怎么啃呢？
其实尸体跟咱们家里放着的肉是一样的，会腐烂、会生虫，当然这需要一定时间的‘培养’才可以，比方说一个人死了，不会立刻生虫、招苍蝇，在没有被人为控制温度、转移尸体的前提下，一般的尸首会在两三天内腐烂、发臭、生虫，所以当午阳他们走上陈秀娟家里的院子外，先是被臭味儿攻击再是看到不少的苍蝇‘嗡嗡嗡’在上空转的时候，老张立刻就怒了！
“现场勘查呢？这里面的人得死了多少天了？大冬天的能是刚死就出味儿？你们书读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的经验用到哪里去了？冬天尸体腐烂几天会招苍蝇？嗯？！”
一群现场人员跟小学生一样听着老张嘚吧嘚，午阳实在看不下去了，拽着老张迈进院里，随着恶臭味儿越来越重，他们俩看到地面上有一行褐色的痕迹……
“您老麻烦哈个腰，闻闻，是不是有点儿臭烘烘的呢？”
“还别说，真是。”
“您老再往那儿看~”午阳指向院子角落的一个小搭间，一看就是农家院子里的土厕所，午阳笑道：“这俩结合一下，您觉得会不会是有人从茅房里掏了一盆屎，浇到了死者身上，所以恶臭味儿这么重，苍蝇也这么多呢？”
“……小兔崽子！不会好好说话！”老张不太好意思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现场侦查人员，不太自然地说：“行了你们也别拘着了，忙去吧！”
牧飞尘听着这爷俩儿的一套，自己在后面偷着乐。
黄志勇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刑警也不免为他那样的死状感到不忍，更何况下手的还是亲妈……但比起黄志勇被亲生母亲凌迟虐杀，更让在场的人惊奇的是黄连竟然还活着。
当他们把黄志勇打捞上来后，正准备将黄连翻过来装入运尸袋却发现这人竟然还活着？！
午阳一行人眼看着他们用担架换下了运尸袋，把呼吸微弱的黄连抬上了救护车，按说这个人的确岁数也不小了，经历了一整夜生理心理上的折磨，又被捆绑着吊着一具尸体过了几个小时，现在虽然还活着也不比死了好多少。
如果黄连读过几年书的话此时此刻心底应该会冒出两个对比强烈的成语，一个是用来形容往日自家的：门可罗雀；一个是用来形容如今自家的：门庭若市。
门口乌泱泱围着一群人，抱着孩子的妇女、叼着烟的男人、瞪着大眼睛蹦蹦跳跳想钻进来的小男孩儿们……大概这就是黄连此生最高的‘高光时刻’了，他闭上眼睛拒绝那些探究、好奇的眼神，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咋继续过日子。
“是是是，您说得对，是我没第一时间发现，主要是这老黄啊平时乖地很！谁知道家里会出这样的事情嘛！”
“你作为村干部，要时不时地和村民多聊聊，多到家里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的，都要主动发现，不然你这个地方经得起几次这样的事故？现在河西村正在飞速发展旅游业，你这么搞还能有人敢来？”
“可不是嘛！您说我们现在这群穷鬼才找到发财……才找到发家致富的一条路，要是这么断了您说可咋办好呢！”
“……”看出来这村干部是在努力划水的刑警放弃了对他的教育工作，掏出小本边写边问：“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的？陈秀娟近日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村干部又挠脑袋又搓脸，动作浮夸得很，刑警眯着眼睛看他表演，丰富的办案经验让他觉得这人肯定不对劲，有东西可挖，想着，村干部便陪着笑道：“那婆娘平时跟块木头一样，又傲得很！但您要说有啥不对劲的地方倒也没有！”
得，问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有，刑警把笔记本塞回棉服兜里，摆摆手就欲转身离开，那村干部赶紧拦下，当刑警以为这人肚子里还是有货要交代的时候，之间一根雪白的香烟递到了自己眼前，另一只手是已经点着火的火机，村干部满脸堆笑的脸看着，手还往前拱，一个劲儿地让。
这刑警姓王，平时大家都叫他邻居老王，是老张一手提拔起来的，文化课是差了点儿，可为人极为正直，平时最厌烦溜须拍马想要走‘政’途的东西，眼前这村干部的行为正好戳中了他最容易炸的那个点，老王手指着村干部，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客套：“少跟我来这套！村儿里出了这种事儿你是要负责任的知不知道！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一到两天，想起什么来就去派出所找我，知不知道！”
那村干部又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他已经不想看到了，留下话之后便和大队伍集合，准备回去开会了，顺便还帮他们清了个场：“行了乡亲们，都街里街坊的别看了！该回家做饭的做饭，该哄孩子的哄孩子，该挣钱的挣钱，这热闹咱没什么看的必要！大家有什么关于陈秀娟想报告的，这两天都可以随时去派出所找我们，谢谢大家了！”
被架上救护车的黄连闭上了眼睛，脑袋里都是陈秀娟不带感情却又莫名狠辣的眼神，现在又加入了村干部把自己摘干净装傻充愣的嘴脸，可他知道自己也只能跟着装傻，能跟警察怎么说呢？说自己眼红别人家盖了新房子就去赌？赌输了用自己闺女去换？老了老了又和自己儿子跟闺女在床上……这事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了恐怕自己死了那天都要臭块地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护士冷言冷语地问道。
‘这是听警察说了啥吧……’黄连不敢睁眼，他预感到自己真正的苦日子现在才开始，所以老婆子才没弄死自己吗？留自己一条命让他尝尝还不如死的滋味儿？
“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要对你用药了！听没听见啊？”
“没有……没有……”黄连感觉自己的手被粗鲁地抬起来，手背上被抹了什么，凉凉的有些酒味儿，接着一个刺痛，针头便捅了进来。一直没睁开眼的黄连猛地一哆嗦，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还是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口罩帽子戴得严严实实的小护士，轻声说道：“医生……我这腿咋没个感觉哩？”
“腿没感觉？”小护士立马敲了敲他的膝盖，果然连膝跳反应都没有，黄连看着她和一旁的男医生嘀咕了几句什么，然后看向自己冷声道：“现在查不了，到了医院再说吧。”
黄连点点头不敢再说话，活着就行了，还想图啥呢？是啊……儿子都死了，老婆子怕是也活不成了，以后自己……算了，不想了……
因为这个案件并不太需要午阳他们去帮忙调查线索，所以在陈秀娟被逮捕之后，老局长和杨奉清跟着他们几个直接回到了中都市，一同回来的还有需要在这里接受审判的陈秀娟。跟着车队一起回来的他们刚一下车就发现押解车上下来的陈秀娟腿上多了一个脚镣，午阳皱眉，走到那两个押解兵身边问道：“兄弟，这是干什么？”
谁知他们也脸色不善，声音颇大仿佛就想让老张听到：“干什么？人家记录员问她作案细节，她倒好，蹿起来就用脑袋撞人家的头，干什么？！造反啊？！”
耳朵最尖的老张果然立马走过来，安抚了手下之后便跟着人进了审讯室，按说午阳他们没有特殊情况是不需要旁听审讯的，但刚刚一路上他们都从头到尾了解了一遍陈秀娟这么多年来的生活环境与作案动机，对她颇为好奇。
如果要忍，为什么突然爆发？更何况已经忍了数十年？如果不想忍，为何不在尚且年轻的时候便带上孩子一走了之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如今无论生活如何也算是即将共白头，是什么让一个年近六十的女人以那般残忍的手法凌迟虐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但显然陈秀娟已经没了任何想要开口的欲望，她虽然是一乡野村妇，但‘杀人偿命’这个道理也是懂得的，反正最后也是一个‘死’，何必费那么多话。
午阳在得到老张同意之后开了口：“大姐，您这么明白一个人，又何苦做这样的事？”
陈秀娟不答。
午阳也不恼，继续问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不值得啊。”
陈秀娟依然不答。
午阳突然想到什么，又开口道：“您刚刚……为什么在囚车上动手？”
陈秀娟终于抬起头，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到：“那小娘们儿说，我闺女干那种事情，也是自愿的，问我有啥证据证明我闺女不是不乐意的。”
午阳被这答案噎了一下，看向老张，眼睛里仿佛再问：你现在的手下都是外包的吗？！